男人在装酷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女人在逛街时也一样。
    佐仓同学已经疯了。
    他们从电玩城里出来，直接就是预约出租车服务，戴白手套和礼帽的司机大叔不仅会说四国语言陪聊，车技也十分娴熟，又快又稳，细问下得知乃是前职业赛车手。几个甩尾就将二人送到店铺门口。
    一下车，还没进去，就已经感受到空气中那令人讨厌的钞票味道。
    玻璃墙后是水波莹莹华美流转的金橘灯色，衣架上套着深色系的精致西服，衬得英姿挺拔。导购服务员都生的天姿秀容，包臀裙下，裹着黑色丝袜踩着高跟鞋的长腿更是让人心生出臣服之情。店里寥寥几位客人在盛装中间闲庭散步，就像布鲁斯韦恩逛自家蝙蝠衣的衣柜般高贵，自信从容。
    “欢迎光临。”写真模特级别的服务员鞠躬。
    佐仓同学却强势的把他逮进了奢华的漩涡，一副接头大姐的老练。
    “他想试试衣服，当季有什么好货吗？”
    “那不知这位先生平时有什么喜好吗？”服务员先问，“有中意的牌子吗？”
    “我吗？我都穿EarthBooths和NightMarket这两家的，全球连锁加盟，哪里都能买。”尹泽说。
    “规模这么大，但这两家，我似乎没有印象。”服务员陷入沉思。
    “你肯定知道，地摊和夜市。”尹泽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场面有那么几秒的尴尬和沉寂。
    “拍重要照片，正装。”佐仓同学抢答。
    “定制还是成衣？”
    “晚饭前就要，成衣吧。”佐仓同学又抢答。
    服务员以专业的素养和眼光扫描了几眼平平无奇的男孩，大概瞧出身形后，转身小心翼翼的提来一件阶层地位的象征，绅士礼仪必要装备。
    “西装是现代男人的甲胄，这一款使用世家宝面料，小羊驼绒，含毛量达90%，牛角扣子。肩膀平直强调合身，版型经典，血统纯正，标准的英式风格。纯黑色不染尘埃，能撑得起慈善晚会，交际酒会，跨国贸易签订合作单等各种隆重场合，您意下如何呢？”
    男人有一丝丝心动了。
    就像虽然嘴上说着特摄？小孩子才看的幼稚玩意儿罢了。真有能变身腰带给你，口号喊的比谁都大声，巴不得来个修卡战斗员试试骑士踢。
    西装也是同理，哪个不想抱着猫，胸口插根红玫瑰做黑暗中的都市皇帝呢？
    这套一看就十分的上流，跟公司批发的几百块货色天壤之别，反正穿上绝对不会被误以为是跑销售的。
    “能试穿一下吗？”尹泽搓着手，买不买等会再说，但我想先蹭蹭。
    “当然可以。”服务员微笑说。
    “多少钱？”佐仓同学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
    “不了，不了……”尹泽川剧变脸，连忙摆手，“拍照只是为了公司的任务而已，不是递交竞选议员的申请表，可以用休闲些的。”
    妈蛋这么贵，要是不小心被刮个印子，当场脑溢血。
    服务员收到反馈，思索片刻，回去迅速提来另一件。
    “跟上一款同样的牌子，但使用的面料是粗花呢，下摆加长更显生活气息且厚实，防风保暖性更强，十分适合现在的秋冬季。整体的风格偏英伦复古。《唐顿庄园》里的人物就是穿的这种外套。您意下如何呢？”
    “多少钱。”佐仓同学只会问。
    “还算公道。”
    “……咳，在这个时髦的快节奏大城市里，我穿成这样有些格格不入，毕竟附近没有猎场，我也没有双管猎枪和会泡红茶的女仆。法纪严明的社会中也不需要我扮成福尔摩斯。请给我换一个更加‘休闲’的。”尹泽疯狂暗示，“西装就不用了。”
    服务员又开始在脑海里检索库存知识，很快又是一趟折返。
    “冬季男装外套的基础款都是有来历的，譬如这套DuffleCoat，来源于比利时渔夫，后来英国军人也用作防寒。宽大的防风帽，大衣口袋，休闲百搭。作为遮肉利器的同时，能放大优秀的身形。这款棕色适合用来走年轻干净的学院风。您……意下如何呢？”
    尹泽不禁眼前一亮。
    一句话概括，正义の伙伴，卫宫士郎秋冬同款外套！
    其实衣柜里就有类似的版型，不过是之前高中学校发的校服。
    要不说狐臭单身校长做人顶呢，批发的校服品质都硬，可惜那件泷泽君天天洗天天穿，洗衣液也是廉价货，已经乱毛褪色，旧的不行了。
    否则他直接就穿那件阿赖耶守护者认证的风衣去了。
    “多少钱。”佐仓同学复读。
    “挺好，我中意。”尹泽认可的点头，还行还行，起码敢试穿了。他整理衣襟，准备上手先过过瘾。
    接过柔软沉甸甸的大衣，男孩不多时便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难得消费一次，权当为之前潦倒过年补置的新衣裳。在镜子前，池面男左看右看，表面上是在卖弄风骚，凹造型走秀，实际上是在检查有没有制作工艺失误，少扣子，有洞洞什么的。
    “可以可以。”佐仓同学也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行，那就这样吧。请问哪里付款，我穿着就走。”尹泽虚假豪气的说。
    “这位小姐已经付过了。”服务员露出迷人的营业式微笑。
    “？”
    “不用谢。”另一边佐仓同学真正豪气的说。
    “那哪行，这么贵，我得给你。”尹泽摇摇头。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年长你一些，还是个优秀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让中学生花这么多钱？占你的便宜？”尹泽认真的说。
    “还好吧，这是几月前给的压岁钱的一部分。”少女自然的回答。
    “……”
    尹泽沉默了几秒，很快多年养成的乐观精神让他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那也不行。”
    “哎呀你就收下嘛。”佐仓同学轻轻跺脚，有些别扭的说，“我还是头一次送朋友礼物呢。”
    男孩看着钱包虽厚但脸皮很薄的少女，小小的叹了口气。
    “麻烦问一下，我这款式，还有女式的吗？”本想就说有没有女式，但琳琅满目的价格标签如同烧钱的引线般要把穷人焚成灰烬，令人畏惧，不得不改口。
    “当然有。”漂亮的服务员虽然专业且控制力高强，但眼神仍然不可避免的在二人身上停留。
    帅气迷人的穷前辈。
    可爱多金的富学妹。
    无私的奉献，理智的回报，若即若离的微妙距离感，跨越阶级和年龄的，亦兄妹亦朋友的暧昧关系。
    ——嘶，复杂！
    “既然是礼物的话，咱们互相赠送，总没问题吧？”尹泽笑着说。
    “可，可以吧。”少女抱着手接受。
    事实证明了颜值才是时尚潮流的基础。佐仓同学随手这么往身上一套，立刻化身街拍达人，标准的买家秀模特水平。
    “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员鞠躬送走穿着同款衣裳的一男一女。
    “我要去公司拍照了。你能一个人回去吗？”尹泽问。
    “我又不是上小学的小鬼，你以为我不会坐地铁吗？”
    “……送惯了。”
    “呵呵，游乐园回来的时候，你送了？”佐仓同学翻了个白眼。
    “别提了，我明明是骑电动车来的，结果忘了回去跟你们坐的电车。半途又回去找的。”尹泽无奈，他差点就遗忘了自己的俏佳人。
    “那下次再见？”
    “嗯，回见。”
    男孩招了招手，走远隐没于人群中。
    佐仓澪音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也心情开心的回家了。
    “我回来了！”
    “今晚你爸爸的同事送了箱新鲜的大闸蟹，有口福了。”穿着围裙的枝森太太走了过来，“哟，还去买了新衣服呢。”
    “哼哼，这可是朋友送的礼物。”佐仓澪音特意转了一圈炫耀。
    “你还有这么好的朋友送礼物呢。”年轻的母亲奇怪的接过包装袋子。
    “不是啦，泷泽要去拍公司的营业用照片，我本来想帮他买身好衣服的。然后他固执的一定要回送。”少女大大咧咧的坐到沙发上逗那只饱受父亲调教摧残，至今不会哼曲的鹦鹉。
    “泷泽君？”枝森太太微愣，低头翻翻包装袋，看了下里面的发票，顿了顿，“你拉着别人去买的吧？”
    “嗯嗯。”
    “你们俩，后来分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唔，什么？”
    “就是他，情绪上，有什么变化没？”
    “没有啊，很正常。”
    “……行吧，以后可不许像这样了。”枝森太太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你还真的，认识了一个很棒很有担当的朋友啊。”
    “你们在说什么？”自诩为绝世老男人的家庭顶梁柱从楼上走了下来。
    “没什么，你继续逗鹦鹉吧，澪音，来厨房帮我忙，你这孩子，必须得学些东西了，不然总是小孩子脾气。”
    “啊，我又怎么了嘛？”少女委屈。
    “来厨房，边干活边说。”
    被老婆女儿再度抛下的银行卡先生，脸上温润如玉的微笑却在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饿狼般深邃嗜血的眼神。
    刚才无意间听到的，她们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
    晚上7点。
    东京不曾熄灭。
    「牛头人酋长：唉，终于拍完了，事情还挺多，对了，你到家了吧。」
    「成熟稳重的大人：嚯呼呼，都吃完饭了，大闸蟹！」
    「牛头人酋长：呵呵，那又怎么样，我手里这碗海鲜虾仁泡面，也不逊色于你。」
    「成熟稳重的大人：对了，今天衣服的事我跟妈妈说过了……」
    「牛头人酋长：喔，枝森阿姨说什么了？没嫌我挑衣服的眼光差吧。」
    「成熟稳重的大人：她夸奖你了。」
    「牛头人酋长：骄傲.JPG」
    「成熟稳重的大人：公式照怎么样啊？」
    「牛头人酋长：你看吧。公式照.JPG」
    「成熟稳重的大人：哎，怎么这么严肃，都不笑的。」
    「牛头人酋长：摄影师要求的那种三分轻蔑三分与世无争三分留恋人世浮华的味道我表现不出来啊！我最讨厌大头照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不过衣服还挺好看。」
    「牛头人酋长：那是。」
    「成熟稳重的大人：这个照片要用多久啊？」
    「牛头人酋长：跟证件照差不多吧，应该可以用很久。倒是我听人说有十年都不换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啊，那么久，我还想重新照呢。」
    「牛头人酋长：阴险.JPG。怎么，觉得修图没修好？」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也想穿今天买的新衣服照，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搭档了。」
    「牛头人酋长：那我之后要是跳槽移籍了不是很尴尬？」
    「成熟稳重的大人：你不做了？！」
    「牛头人酋长：没，我只是说说，实不相瞒我还没在哪个地方做过超过三年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不行，你不能走。」
    「牛头人酋长：资本家为资本家说话，终究不是一路人。泪目.JPG」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意思是一起跳槽。」
    「牛头人酋长：再说吧。泡面好了，新闻联播也开始了，我吃饭了。」
    佐仓澪音躺在床上，看着不再更新聊天记录，又往上翻了翻，点出那张公式照.JPG。
    男孩拍的极为正式，角度也是纯正面，没有歪头没有轻松的笑容，很标准的证件照风格。但苛刻的角度和打光下，反而将脸庞衬的更加硬朗英气。
    这是纯粹的骨相美，眼神清澈，瞳孔中的高光就像是点缀上
    色的星彩。
    当然，真正的内行人，看到的是那件棕色崭新的衣服。
    很快这张照片就会传上事务所的官网，和他的几段声音样本结合，成为面向大众的，简单的个人资料。
    这张照片，业界要在线保存，在线输出十年吗？
    少女想到这里，就傻乎乎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