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分别往地上铺了几个软垫，拼起来，算是弄出了一块可以折腾的小地方。
    而动作指导为了找灵感，把某人腰间插着的道具刀拿过去，但拔出来，发现这道具居然只有刀柄没有刀刃。
    “这是什么刀？”动作指导抓着光秃秃的把柄，不禁一愣。
    “这是高级货啊，是超越了逆刃卷的，更强的不杀之刃，叫无影剑。”某人在旁边补充设定。
    古垣健治干脆选择用刀鞘做演示，他旁边还有几个同事，几人凑在一起，互相简单商量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开始上手试戏。
    先是一人小跑过来，短平快地几下砍翻其他人，身手相当矫健，其他人受伤翻倒也很灵动。
    娴熟武行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减伤”，挨打了，但会有效的保护好自己。
    一场结束后，立即爬起来聊聊细节，又开始重新排演。
    尹师傅身怀人生回廊，能随时记事，绝对不存在忘掉账号密码的尴尬情况。随着时间久了，本身的记性也慢慢好了，有时一些小事，犯不着去记忆库搜索，也能回想起来。
    这位时常嘴角带笑的动作指导看得久了，还真让他回过神来。
    想当年精武门陈真去虹口道场踢馆，第一个上前问话被黄飞鸿给摁倒的道馆学徒，不正是这位老哥吗？？
    “靓仔，你先来跟我过一遍动作吧。”
    古垣健治在心底有个大概后，就招招手，把附近那老干部站姿的年轻武士喊过来。
    “你的条件，我都晓得了，这一套里面，只有一个侧身翻滚抓刀的动作比较难，反正离天黑还有时间，你先尝试下，如果困难，就简化掉，再设计一个其他的。”古垣健治拍拍那人肩膀，鼓励着说。
    年轻素人当然自无不可，就和动作指导站在一起，又有两位武行分别做对手喂招。
    古垣健治怎么做，尹泽就照猫画虎。
    几柄道具刀啪啪的，缓慢但很有节奏的发出碰撞声。这种体验，很有种童年和发小在玩游戏，拿着棍棍棒棒扮演大侠切磋一样。当然，要考究的多。
    大约几个小回合后，约莫是架势槽累积满了。“临时剑心”使用了一记阴险的穿胸刺插入“清里明良”的身体，试图处决。但“清里明亮”死死抓着胸前的刀不肯松手，结果又被一脚给踹倒。
    古垣健治为了演示，速度很慢，连仰躺倒下，往旁边翻滚都很慢。
    尹泽见状，也准备战术翻滚。
    但一旁待机的化妆师大姐姐手疾眼快，连忙暂停，先给靓仔的云雪似的长衣外披一件外套再翻滚，像极了80年代老母亲担心小娃娃往袖子上擦鼻涕，给强行箍了双套袖一样。
    古垣健治滚动后，抓起“尸体”旁边跌落的刀，爬起来，踏步拔刀斩。
    虽然刻意放慢了，但动作标准，行云流水，表现出来的效果很有味道。
    尹泽更是跃跃欲试，但尴尬的是，拔到一半卡住了，磨蹭了几秒才空挥了一刀。
    买家秀和卖家秀，一眼便知。
    “对对，大概就是这样，并不复杂。”古垣健治却说，如同补习班里有耐心有师德的有为教师，“接下来尝试把速度提上来，正常流畅一些。”
    于是接下来，年轻素人又滚了十几次，动作指导上前还手把手地矫正姿势，让他滚起来更具有一些美感。
    这个没有什么技术门槛，熟练的快。美中不足的还是翻滚后抓刀，踏地前冲、拔刀斩这一环节。
    倒是理所应当，毕竟别说剑道了，某人平时都懒得出门遛遛弯，整天说旅游，但实际超过500米距离的地点，大都是金发洋马驮负代劳。
    因此身体的控制力、平衡性都稍差了一些。
    接下来，4、5位武行和指导，就围着年轻人，给他讲要点和关键。
    尹泽听着讲解，又滚了一圈，喘着气正想抖抖外套的灰，旁边的化妆师大姐姐一个比他本人还标准的箭步上前，掏出随身工具，开始代劳，开始擦汗化妆。
    “……姐姐，没必要这么麻烦吧？”尹泽此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件珍贵的文物，生怕被氧化，生怕用力就碎掉。
    “导演特别跟我说了，要你保持形象啊。”大姐姐语气笃定，双手紧握在胸前，“所以我一定会对你负起责任，保证你以最美形态迎接开机的！”
    临时进组小鲜肉，享受着助理的多面服务。渴了有水，累了有椅，热了有小风扇，发丝乱了都要重新拨弄。
    而职业素养过硬、从业多年、周身灰尘的辛劳武行们则好脾气的抱起手，默不作声的等候男艺人打理形象。
    还有中年导演，甚至从头到尾都没问问男艺人会不会表演，懂不懂得脸部表情控制。
    路人观众最厌烦的流量小生了属于是。
    “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了，本来就是突然加的任务。”古垣健治见练习不顺，还很和善的补充说，“实在不行可以有替身的，都是专业人士，身形差不多的话，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
    俊美武士闻言，十分沉痛的闭上双眼。
    想不到，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为了艺能圈里最讨厌的类型，那种只会耍酷扮可爱的奶油小生！
    也罢，玩闹到此为止，是时候拿出我的真本领了！
    等重新补完妆后。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气势陡然一变，眼眸更是分外锐利，有了种别样的光彩，像是翱翔于云天，凝目俯视大地的鹰隼般专注。
    “还请各位老师再次示范一次，麻烦了。”尹泽工整地抱拳。
    “……喔，噢，当然没问题，分内之事嘛。”古垣健治下意识地拱手回礼，然后才觉得这互动有些怪怪的。
    “这次就请原速进行吧。”尹泽严肃的说，“最好是就像正式开机一样。”
    “哦，你想看最终效果是吧，可以的。”
    武行汉子们着实很好说话，并没因为这是小配角就感到不耐烦和轻视，他们重新站好位置，倒数后，立刻编打起来。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几人组成的小杀阵，格外精彩。
    “临时剑心”在人群中拨撩砍挑，速度过人、力度真实，附近的人接连发出拟真的惨叫倒地，后面的人也都掐准了时机再插手，然后或是跪倒，或是直挺挺地栽下。动作指导最后上去，目不暇接的一阵拼刀后，就被穿透身躯踹开，他先是作吐血的痛苦状，然后侧滚抓起“尸体”的佩刀，挣扎地向前接上一个漂亮的踏步转身拔刀斩。
    刽子手和最后幸存者互相擦身而过，空气里仿佛有见不到的刀光剑影，动作指导朝前趔趄几步，喉咙鼓动，似乎有血涌而出，他捂着仿佛被切开的脖颈，最后了无生息的歪头跪倒，缓缓死去。
    两三秒后，一地的尸体拍拍屁股爬起来，又变得生龙活虎。
    “怎么样，还可以吧。”古垣健治乐呵呵的说。
    “劲啊！咁犀利嘅！”
    尹泽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看完后用力鼓掌，十分尊敬，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血肉本领啊。
    “又快又好又专业，冇得顶意思啦！”
    ——？？？
    古垣健治和武行们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的没绷住。
    “你点解识讲白话啊？！”
    始终守望在旁、岁月静好的化妆师大姐姐也是大跌眼镜。
    主要还是大家都习惯了年轻武士那中低声，有磁性有质感的美妙嗓音，骤然听到这句激动之下高出原声五度的盛赞方言，反差感太大。
    “献丑，献丑。”
    尹泽看到大家都因自己的语言才华而折服，十分受用。果然拥有知识的成就感，这种淳朴的快乐，是远超其他的啊。
    “感谢各位大哥的演示，我已经全都记住了，唔该，再和我配合一次！”
    古垣健治这下终于知道对方干嘛时不时朝自己这些人拱手抱拳了，真的像极了来武馆参观学习的后生仔。他有些哭笑不得。
    又一次的排练，这次动作指导亲自上阵，担当来刺杀的刽子手。
    砰。
    两把道具刀刚一撞上，古垣健治就不自然地眉头一挑。
    力度、角度忽然变得讲究了？
    ——更重要的是，蕴含在打斗表面下的节奏感。
    真正的格斗是不太可能像影视剧那样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以阵占阵有美感的，大多数还是靠体重和身体素质，哪怕发挥技术和招式，观感上也不会太过于显露，没那么多花里hu哨的东西。
    香江的动作片，也是发展了几代才有现在的观赏性。
    譬如在早年的邵氏电影里就很明显，主角和敌人说是打斗，其实更像是一板一眼的出牌，你攻我防，很有规则。喝哈声、后期加入的击打音效，这些声音连续起来，甚至都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像音乐曲子打拍子似的，即便后来表演有所改善，也仍保留有这种特质。
    武打戏顾名思义，是武斗的戏，关键还是在“戏”字上。
    戏剧和电影，正是不能缺少节奏和层次的。
    高明的动作指导，甚至在场外一眼就能看到有谁慢一拍，有人进镜过早，有人的反馈不好。
    而专业的特技演员，对上戏，也就知道对手有没有经验。
    古垣健治是忽然觉得这俊美的后生仔变了人。
    之前还是纯新手和外行，单单做个姿势都不一定立即摆得正确，但现在却对戏的节奏骤然敏感起来……
    这些心里想法也就是几秒的时间，古垣健治很顺利的往前一捅，那后生仔也借着力气后退，而在刚刚挨踹，在别人鞋底和自己衣服沾边压实时，就立马侧滚了出去，特别的丝滑。
    蹲起，起身，伸手，抓刀。
    距离把握完美，跌落的刀正好就在手掌旁边。
    向前踏步，俯低身位，左手扣鞘，右手握柄。
    姿势标准，一如原本。
    一步过后，转动周身，紧接着拔刀出鞘。
    在有一个回旋的铺垫下，这记拔刀在视觉上显得十分有力而真实，刀刃在空中的弧度稳定而优雅，那是一道美轮狭长的弧形。
    最重要的是，斩过的时机稍稍快于动作指导的反击，这给对方贴近时留有了回避的空间，防止失误，不小心伤到对方。
    两人顺利擦肩而过，完成了一次绝妙的配合。
    “哦哦——！靓嘅！”
    在附近旁观的武行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一套动作，那年轻人耍的又稳当又快，绝对符合正式拍摄的标准。
    还真让他硬生生给看会了？
    古垣健治也很惊讶。
    尤其是刚刚这一回，从最开始的笨龟腾挪，到最后颇有一种天才剑士的风范。
    那是要趁在重伤彻底失力前，抓刀反击居合斩，寻求一线生机的野心和不甘。
    ——这家伙，好高的悟性啊。
    古垣健治凭空有种遇到业界同行的错觉。
    你进我退，一抛一接，很轻松，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搭动作，都有些惺惺相惜了。
    他回过头，想要立即肯定和夸赞对方。
    却发现后生仔还在很入戏的向前趔趄……包括最后喉口滚动，仿佛有血涌出，捂着脖子坐跪，歪头死去。
    年轻武士很敬业的演完整个流程。
    咦，这一套行动，看起来好眼熟啊。
    尤其是起身时，还挠挠屁股蛋这个可有可无的小细节。
    “指导，您看我临摹的怎么样？”尹泽转身哈哈一笑，再次很江湖气息的拱手问。
    “什么？”古垣健治一愣。
    “哦不，您看我刚才的动作规范吗？”尹泽矫正。
    “很不错了，一点训练都没受过，这么快就能熟练。靓仔，你很有天赋啊。”
    古垣健治真切的感慨。
    “这种对身体的掌控力，乃至肌肉记忆速度，说实话，你要是不去学学跳舞啥的，算是可惜啦。”
    “听您说过关，那我就放心了。”尹泽大力点头。
    人生回廊开启至299%，超频，复写，五感上升，思维提速，完全境界。
    相比起更加细腻的控制声带，从而发出舒适音域外的声线。
    这区区调动身体模仿学习几个动作，轻轻松松嘛。
    男人想着，又卑微的低下头，不停揉着大腿肉，表情凄苦。
    “你点啊，冇乜事怕？”古垣健治不由得问。
    “我抽筋了。”尹泽无慈悲的说。
    “……”
    平时没怎么锻炼的下场。
    自古练武，讲究水到渠成，切忌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这正是使用邪门伎俩，取巧谋得奥义的代价啊。
    PS：感谢书友兄弟的粤语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