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话有秀色可餐的好演员

作品:《东京声士

    外景和主要戏份差不多了。
    所以。
    欢乐时光就要开始啦!
    重中之重的自制美食环节,那么多的菜式,即便桥井爱小姐懂得一点厨艺,也不可能全部拿下,因此“手替”还是需要的。
    戏里悠太君串门吃到的,尹泽要蹭,戏里悠太君没吃到的,尹泽也要蹭。一句话,片场和睦,主演特许,够不够清楚。
    尹师傅也加入到旁观阵营,然后在每次拍完后一同试吃。
    且让哥看看食谱,都有些什么特色菜。
    通草果下酒菜、核桃饭团、洋葱醋腌油炸鱼、糖煮板栗、番鸭全家桶、青菜若干……
    好好好,虽然肉嘎嘎少了些,但是还算丰富。
    至于会不会吃太饱,吃不下晚饭?
    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人生回廊飚到299%,解析200张古典名画,转它一会,就消化好了。
    尹泽坐在树荫下,叉着两条腿,正用牙签剔牙,悠闲的虚度光阴,一副完美的村头闲散懒汉模样,基层咋扶也扶不起的那种。
    那条小狗崽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这来,一人一狗开始对视,慢慢的,小狗就摇起了那根还很袖珍细短的嫩尾巴,发出幼叫,在鞋边闻来嗅去,像是在想要一起玩。
    “本座今天乏了,旺财,下次吧,下次一定。”尹泽却无情的说。边演戏边做农活,确实是有点累到了。
    名字却并不是旺财的小狗当然听不懂,只是活泼的走来走去,偶尔啃啃鞋带,但这些依旧打动不了龙族大能。小狗鼓捣半晌,也就疲了,干脆把小脑袋枕在鞋面上,眼睛半眯的打着哈欠。
    被高阶生命体给同化了属于是。
    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从林叶的缝隙洒下,在大人和小狗的身上点缀起微微摇曳的鲜亮光斑。
    冲田修二走到附近,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这人与狗的和谐合睡。
    “老哥咋了?别站在太阳底下啊,来这歇凉。”尹泽虽然闭眼,但实际上是在心演约翰内斯·维米尔的《倒牛奶的女佣人》步骤。有人过来还是知道的。
    小狗睁开眼睛,接着又耷拉回去。
    “导演找我啊?”尹泽问。
    “没,是我想找你。”
    “您也是导演,那我也没问错。”
    “你演技……确实是很好。”冲田修二说。
    “给我的戏本来就难度不大。”尹泽谦虚的摆摆手。
    “虽然是这样,但一点错误都没犯,那就很厉害了。”冲田修二说,“除了几次导演自己不满意的补拍外,你都是一条过的,哪怕再长的镜头也一样,也不会受搭档的影响,很精准的控制,像是掐着秒在演,如果真的没有受过系统化的训练,那真是天才。”
    “过誉过誉。”尹泽自家人知自家事,严格来说,他确实在被系统训练,所以很不好意思。
    “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冲田修二又问。
    “很少有的一种题材和结构。”尹泽说,“导演想表达什么,我大概是知道的——觉得生活太复杂,想逃离的时候,不妨劳动一下,这是有治愈效果的。打扫、打理盆栽、做一餐美味,都可以。总之从都市里抽离,回看自己的生活方式。”
    人上了年纪,没什么爱好,生活就显得寡淡。尤其是患了病,行动不便,就只能长时间待在家里。
    尹泽以前就劝过这样的长辈,说你难得清闲,总得要自己找一些爱好,剪花纸、看电视剧、打牌、下棋都可以。但长辈不是很有兴致,他说年老眼花,还做什么手工,电视剧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要死要活的情情爱爱,更没意思。不爱打牌,输钱赢钱都不喜欢,下棋倒是还行,但光这一项也不够。
    “那你以前喜欢干什么?”尹泽只好问。
    “以前那年代,生产队里的活每天都做不完,哪还有时间找爱好啊?”长辈说。
    尹泽无奈,想说些什么,又不会说了。他当年进少先队的时候,生产队其实已经逐渐在消失了。
    然而还是有记忆的。
    听着蝉鸣吞饭,空了就去捉蚂蚱。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生个小火撒撒盐,就是嘎嘣脆的盐烤零食。
    看着庄稼,数着天气,仰头看到的天,湛蓝的惊人。
    那时我妈就会说“热了吧,去吃西瓜,专门给你留了中间最甜最好的那块”长辈回忆说。
    尹泽也就不劝了,因为他也是知道的。
    越长大越不知道幸福在哪里,往回看哪里都是幸福,人又该何去何从?
    “比尔波特在《空谷幽兰》里写到: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而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在云中,在松下,在尘廛外,靠着月光、芋头过活。除了山之外,他们所需不多。一些泥土,几把茅草,一块瓜田,数株茶树,一篱菊花,在风雨晦冥之时的片刻里小憩。”
    尹泽最终还是没忍住,开摸趴在脚边的狗头,同时他的话语也为之一转。
    “回忆总是美好的,所以回忆归回忆。田园生活听上去唯美自然,但极其辛苦,又脏又累。天不亮就要收割或插秧,晒脱皮热中暑,即便如此,收益也许就那么一点。至少是很难再有闲情去过精致的农院生活。”
    蔬菜要浇水,番茄要去侧枝打杈去叶芽,种紫薯和花生要防各种病虫草害。旱天出红蜘蛛,雨天出杂草。
    “是的。”冲田修二不置可否,“所以导演削弱了劳累感,只借着镜头跟观众讨论一些他的想法。所以他请好看的女演员做村女,取好看的景致,做构图,台词也写的考究,这些都是在裹一层糖衣。但创作者的宿命就是被曲解,观众如果能体会一些他的想法,那未尝不是一种成功。”
    “不过,这片子能挣钱么?”尹泽问。
    “不知道。”冲田修二回答的很光棍,“票房那东西太遥远了,先把眼前的工钱拿到手再说。”
    “……”
    “森正一在琢磨,给你加些镜头。”冲田修二说。
    “这是何必,还打乱原有的计划,多么麻烦。”尹泽连忙说。
    “除开他欣赏新人的原因外,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觉得光凭漂亮的女演员,这层糖衣还不太够?”冲田修二说。
    “?”
    “总之多拍一段做菜的戏吧,一般来说,可很难安排那么多特写镜头给演员。”冲田修二笑了笑,“机会难得啊。”
    原来是想物尽其用。
    也许到现在,森正一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亏了。
    真是没办法,男人摸摸盛装夯实的肚皮,像面对大雄恳求的心软叮当猫,决定再度发挥一把。
    “噢?你也想做一道菜?”森正一摩挲着下巴,欲擒故纵的说,“可是计划里的菜式都差不多了,仅剩下的这些材料,能做什么呢。”
    “没关系,重要的也不是菜。”尹泽一语道破玄机。
    “其实可以不用说得这么直接……”森正一干咳两声。
    单纯的农村纪录片太难吸引观众了,所以要一把糖一把药。显然男女演员是糖,镜头、叙事、台词是药。
    “这不是有面粉吗,烤个面包就行了。”尹泽想了想,“而且要用地道的火炉烤。村子里的天气本就湿热,要用带烟囱的火炉,把屋内的水分燃烧带出去,屋内会变得干燥。”
    “你怎么知道的?”
    “村里人跟我说的,不然容易滋生霉菌。”
    “原来如此,可面包为什么要用地道的火炉烤?”森正一又问。
    “高温高湿环境利于发酵,炉子也比烤箱大,可以烤更大块,到时候大家一起吃。这样首先逻辑就说得通了。”尹泽说。
    “那么其次是?”森正一点点头。
    “其次是,角色可以合理浸汗。”尹泽解释,“体表湿润,可以增加画面细节,水渍比皮肤更容易折光,因而对比度也会拉开,增加信息量,不失为一种深入刻画人物立绘的思路方向和手段。”
    “?”
    “阿姨,把喷雾借我一下,阿姨。”
    男人拿到装满自来水的喷雾瓶,就朝自己脸上摁。随着一层层的水雾累加,很快发丝就变得半湿不干,丝丝缕缕的贴着额头。
    自从松田真诚取得唯一神的称号后,铁三角就都完成了社会性非人化的转变。邪恶波旬什么的,只是网民的一厢情愿。男人由始至终,承认的只有牛头人酋长和小白龙。
    这都不是乱取的。
    牛头人酋长象征精神,而小白龙象征肉体。
    牛头人是坚韧,蕴含重生的力量,所以男人可以面对迫害,永远坚强。偶尔可以开启支线,汲取扭曲之力,运用在须乡伸之类型的变态反派演绎里。
    现在,剧组有需求,导演有任务,要幕后登陆幕前,所以在此处,要鼓荡象征肉体的小白龙名号的全部权柄,展现其奥义,是为——遇水化龙。
    …
    下了小雨。晾了好些天的衣服也干不了。
    细雨那丝淡淡的凉气,当然冲散不掉酷暑的炎热,反而被蒸干升腾,空气变得更为闷热难受。
    市子抱着茶杯,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发呆。
    “在家吗?”院外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悠太,你怎么突然来了?”市子讶异的起身迎接。
    “给你送点东西。”男人孩子气的展示手里的礼物。
    “啊,是面粉。”市子接过塑料袋,往里面看。
    “小森没有人家种小麦。收获季节正逢梅雨季,小麦根本干不了,晒不干就无法保存。以前还是种过的,增产粮食那时,旱田水田都种过,后来就不再种了。”男人邀功似的说,“我今天去了镇子一趟,心想你应该也没备,就多买了些。”
    “谢谢了,那你拿两瓶果酱走吧,都是我自制的。”
    “好喔。”
    “不过,这阵子天气真的闷啊。”市子一边说着,一边去开冰箱。
    “木制屋,要多注意防潮啊。”悠太跟着走到厨房区,眼神一顿,轻轻的疑惑一声,然后伸手拿出工具桶里的木铲,只见上面已经布有一些墨绿色,苦笑了一下,“……说什么来什么。”
    “这也太麻烦了。”市子也立即回头,接过木铲叹气,很快又去检查其他物件。
    “快生炉子吧。虽然很热,但要对付霉菌也只能这样了。”悠太说,“要我帮忙吗?”
    “务必。”市子双手合十。
    男人微微一笑,戴起手套,抱来干柴,开始生火。
    初夏湿热的空气里,为了驱除屋子里的湿气,两人点燃了火炉,炉火让房间里变得燥热难耐。市子想去外面坐会,悠太却反倒提议,不如顺便利用火炉烤一些面包,正好也有材料。
    “小麦粉黏度大,表面不容易起干薄膜,所以揉不好也没事,所有东西都混合了,就这样放置等待发酵。”
    男人拿过干净的不锈钢盆,洗净双手挽起袖子,开始一步步的处理,直到加酵母,盖上白布。
    “记得要让面团吐两次气,慢慢养面坯,烤出来才好吃。唔,我想想,等完全发酵好的时候,火炉也差不多要烧完了。烤面包需要200度左右,所以正好是火炉要灭时的余热的温度。火炉烤尽管温度不稳,但温度最合适时,却能比平时做的更好吃哟。”
    “你意外的知道很多呢。”市子惊讶的说。
    “这些东西网上都有,有心留意一下就好,剩下的,就是实操了。”男人耸耸肩。
    接着就是搓面。
    只见悠太站在案板边,沉稳的揉捏面团,发力慢而重,小臂的线条清晰。汗水逐渐浸湿了头发,他抬起手臂,用手肘擦了擦额头,脸颊因此粘上面粉。
    白色的背心,颀长的脖颈,性感的下颚线,还有那熠熠发光的认真眼神,以及回过头与女孩交谈时,露出的那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守在摄影机前的导演飞快的点头。
    真正美丽的事物,从不需要捏造和粉饰,但凡矫作,就失了灵性。
    就好像丹灵乾曜,落辉西景,葭月里的朔风,莺时的青鸟飞来,处处无说美,处处都是美。
    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呀!
    “Cut,Cut!”
    森正一觉得自己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