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话欲望是难以填满的

作品:《东京声士

    在摄影所确定了各种前期事宜后,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第三天,终于正式进入到最核心的拍摄阶段。
    尹泽之前除了《浪人剑心》还好,《小森林》跟《啄木鸟和雨》都要赶往偏远地区,在外跟随剧组一同工作一同吃喝住宿。这回可得是在东京都内拍戏了,骑着摩托上下班,戏里戏外都是骑士。唯一的不美之处是,没法借出差的理由,合法向经纪人勒索车马费,人生就是有得有失啊。
    坊间消息称骑士片场有时候凌晨四点,演员就开始候场。所以尹师傅用人生回廊设定了生物闹铃,早早来到摄影所,化妆,等戏。然而并没有等太久,白仓申久郎就提着肉包子早餐,一脸微笑的登场了。
    礼节性的推辞一番,尹泽吃掉了肉包,白仓申久郎又见他干坐着似乎有些无聊,就批准他去皮套仓库玩耍。尹泽自无不可,背着手便去遛弯了。
    熟悉的道具师傅抽出衣柜,展示出十件保存得当的昭和系列皮套。
    “换一批。”尹泽瞧了瞧,很土豪的挥挥手说。
    道具师傅换了一批龙骑系列的皮套,还是有腰带和卡片的那种。
    “这个好。”尹泽眼睛一亮,当即翻了夜骑的牌子,开始上手捏捏摸摸,还体验了一下官方品质的玩具,音效准,用料劲,反馈强,就是一个通透。
    “诶,龙骑里面不是还有个叫花梦的么,那个皮套还收着吗?”尹泽狼顾转头,眼睛幽幽冒绿光,手指头挠着脑门,猥琐的嘿嘿一笑。
    “……”道具师傅欲言又止。
    这好好的英雄仓库,怎么被这人逛出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感觉了?
    这还是正面人物吗?!
    尹泽没玩太久,就接到电话去参团了。
    穿上白衬衫,开启纯真模式,哥们今天就如狩猎的狼。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和剧组人员碰面,各种招呼各种问候。
    当下第一场戏的内容是主人公水泽悠的初次登场,主角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糊,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但是体弱多病,被养母规定不能离开家,而且要定期检查与服药,虽然感到寂寞,但也顺从接受。
    尹师傅要着重表现出温顺纯良的气质,但也要带有被限制自由的失落,以及按时摄取那种未知抑制类药物的厌恶感。
    委实说,比较简单。
    形象条件摆在这,往那一坐,乖生生的,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像小马驹,又像小鹿,低眉轻语。朗音清拂,少年如白纸,天然就吸引起年上女性的保护欲与母性,都不需要用到最强新人太多的演技。
    这就是银幕体质,自带氛围与故事。
    这一段是主人公的妹妹牵挂哥哥,前来探望,而后母亲出现,唤走妹妹,并用强硬的态度叮嘱主人公。
    妹妹的饰演者武田菱乃很年轻,也有过多次影视工作的经验,但石彰秀范的要求比较高,一些细节的表现不合意,都会Cut,几次过后,把小姑娘都整的紧张不自信了,导演见状便主动上前讲戏。
    尹泽全程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压力别人。总之喊Cut就停止运行,打板就连接上线,导演甚至后知后觉,才发现这货太稳定了,不管重复演几场,始终都是又稳又好,像反复播放的人型录像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石彰秀范感慨。
    …
    “我能行吗?”穿着JK服饰的妹妹,看着兴致勃勃的哥哥。
    “当然可以了,水箱就像是一个世界,森林,城镇什么的,想象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去做就好了。那样便会成为美月你的世界。”男孩拆开瓦楞纸箱,取出水槽模型。
    “我的?”
    “嗯。”男孩弯腰,透过玻璃观察水箱中快速游动的热带鱼,黑色的发梢从眉间自然向下垂落,他像孩子对待心仪的玩具那样浅浅笑着,“这样一看,就好像是自己进入了那个世界,格外的安宁啊。”
    “那个……”水泽美月轻轻的问,“阿悠想从这里出去吗?”
    “什么?”男孩抬头。
    “我妈妈对阿悠很严厉吧?就算身子骨弱,禁止出屋也未免太过分了。”水泽美月侧过头去,“还让我别经常来看你。阿悠过的很辛苦吧。你会不会想过,要是没有来我们家就好了?”
    “不,我非常感激妈妈能收养我。像我这样的人。”男孩摇头,“只是待在家而已,我一点都不怪她。”
    “真的?”水泽美月听到这样的答复,知道没被哥哥讨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嗯。”男孩笃定的点头。
    “这间屋子,也就像是我的水箱吧。”男孩保持着那样的乐观情绪,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水泽美月一怔,原本因微笑翘起的嘴角,也如同失去力气似的慢慢耷拉下去。
    就在两人对话结束的时候。
    黑色西装,干练强势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看向女生,用严厉的语气说:“美月,你在干什么呢,放学了怎么不去补习班。你先出去,我有话和悠说。”
    “是。”水泽美月不敢违逆母亲,低着头走出去。
    “悠,我安排了研究所的人,明天来给你做检查。”妇人停顿了一下说。
    “上个月不是做过了吗?”男孩怔了一下。
    “多做检查没有坏处。”
    “但是,要到什么时候才……”
    “你每天都有服药吧——”妇人打断他的话。
    “有,但是不太喜欢那种药……”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妇人加重语气,“两年前你还卧病不起,知道吗。”
    男孩的嘴巴动了动,但终究还是默默的接受,没有反驳。
    …
    镜头移动,主人公落寞的脸位于透明的水箱之后,这种构图,就暗示着他被囚禁的状态与心理,石彰秀范觉得各方面都符合需求,很是满意,喊出“Cut”。
    “这条OK了。”导演拍板。噤声安静的Staff们轰的一声开始行动起来,各做各的事情。
    “还用修改吗?”尹泽问。
    “效果很好了。”石彰秀范乐呵呵的说,他还没用过如此顺手的宝可梦。
    动画与影视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动画是可控的,角色的喜怒哀乐,情绪输出的强度都是可以手动调整的,不合适,再画几版本就行了。然而影视演员是活生生的真人,每人的成长经历和习惯都不同,不可能像游戏捏脸一样,什么样的表情细节都能全遵循导演的预期与想法来。
    所以不少的名导演,都习惯选用他熟悉的演员,优势就是合作过很多次了,培养出默契了,配合起来很利落,得到1+1大于2的效果。像黑泽明与三川敏郎,蒂姆·波顿与德普,马丁·斯科塞斯与罗伯特·德尼罗,以及诺兰电影里的那几位熟面孔。
    而所有跟尹师傅合作过的导演,无一不是欣赏肯定的。
    实力强是一方面,执行力高更是优势。他没演好,大概率都是导演没把需求给描述清楚,只要指令正确,就像RTS里的英雄单位一样,发挥个人技术,坚决执行。
    如此沟通成本极低,完美的乙方执行者,怎能不让挑剔的甲方喜爱了?
    带萌新入坑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情。
    特摄作为新人首选跳板,每年都有萌新来报道,经纪公司还在插队塞人,特摄导演的工作十多年干下来,人都被折磨麻麻的了,何况骑士系列还是制片人中心制,话语权都在总制片手里。
    石彰秀范今天这于心中回荡的欣慰之情,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Staff们在收拾器材,不参与接下来行程的演员在和大家鞠躬道别。
    “接下来我们要到小树林,跟外景组汇合,跟他们一起拍打戏。”石彰秀范说。
    “这太好了,快快过去吧。”尹泽斗志昂扬。
    “呵呵,车已经准备好了。”白仓申久郎忽然走了过来。
    “你怎么老跟着我们这一组?”石彰秀范觉得有点奇怪。
    “这里是摄影所,我待在这也是很正常的。”白仓申久郎说,“大巴车调过来了,赶紧出发吧。”
    东映抠不抠门这几天没看出来,常年拍年番锻炼出的行动力倒是体会了一二。这边刚刚结束,一伙人就马不停蹄的坐上大车,驶向了祖传废弃工业地。外景组的演员刚刚结束了驱除班的几场,现在碰头开拍第一集末尾的重头戏,也就是Amazon骑士的初登场。
    尹泽下车就被请到化妆间,被拿花洒喷上半身。
    剧情中主人公没有听养母的话,没有注射药物,导致被远方Amazon的厮杀唤醒了压抑许久的狩猎本能,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前往该地,变成怪人形态进行战斗。
    这花洒喷雾是在帮忙模拟大汗淋漓的样子。
    女Staff越摁按钮越奇怪,这演员咋越湿越帅了呢。
    “……再喷我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了。”尹泽忍不住说。
    “抱歉!我去给你找毛巾!”女Staff慌慌忙忙的去翻背包。
    尹泽走出临时化妆间,去另一边,拍了一段呼哧呼哧,像野兽一样被战斗本能所主宰,难受、颤抖却兴奋的戏份。只见男主演额头青筋突起,脸色涨红,低声咆哮,旋即奋力朝前一跃。
    “Cut!”石彰秀范说,“OK,一次过!”
    这个镜头后面会接CG,跳出去后,变成怪人形态落地。
    “他刚刚眼睛是不是都变红了?真的假的?是化妆吗?”另一个跟外景组的导演原本只想看看热闹,但看了一眼就走不动了。
    上一秒还温润文艺的,下一秒就像被抱脸虫亲吻,身体里马上要窜出异形似的。嗓子也跟吞了刀片般,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磨人,烧心的那种低吼嚎叫。
    瞬间红温!
    监视器的特写下的面庞充满膨胀的张力,如果说青筋浮现还能理解,但眼眶和眼球都泛红,这种控制力和熟练度就有点吓人了。
    “什么化妆,他刚刚在旁边,酝酿了一会,小哭了几分钟,眼睛当然是红的。”石彰秀范纠正说。
    “这怕不是小哭吧,血丝都有一点了。”二组导演啧啧咂嘴,看向Cut后,又安静成无波春水的主演。这般激烈的情绪说来就来,说放就放,跟开车换挡一样自如,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尹泽走回帐篷,几名同行向他竖起大拇指,他谦逊的一一回应。
    几场OneTake引得众人的钦佩,这就是横扫新人赏的全能逸才的含金量。
    “给我压力这么大的吗。”饰演男二号,鹰山仁的谷口宪志搓着手手。
    “你怎么兜里揣这么多生鸡蛋?”尹泽好奇。
    “Amazon要吃蛋白质,我在剧中有个招牌动作,就是敲生蛋吃。”谷口宪志说,“为了这个我在家练习好久,吃了好多碗生鸡蛋拌饭。”
    “Amazon人均胆固醇教父啊。”尹泽深以为然。
    接下来尹师傅没什么戏份,他跳出去变成的怪人,由专业动作演员穿上皮套饰演,所以他这位本体就跟导演们站一块,在场外围观。他是从小看香江武打片长大的,在这块的审美被培养的很高,所以会觉得这的动作戏要差点意思,但大家没有不用心,而且累也是真的累。
    皮套是一层层的,很厚重,全身穿着,闷闷的,换气都不畅快。动作人员们腾挪翻滚和各种吊线半空移动,挺辛苦的。
    最终,有动作人员换上了红色系的骑士皮套,准备就绪。
    尹泽睁大眼睛,要记住这首次变身的时刻。
    谷口宪志的扮相是叔系成熟风,长发凌乱,留着胡茬,但邋遢之余,有种成年男性的痞性帅气。他按响战术车的喇叭声,吸引了敌我全场人的注意力,然后掏出生鸡蛋,在腰带上磕了一磕,昂头捏碎,蛋液滑入喉咙,有的从嘴边留下,信手擦过。
    谷口宪志漫步下车,把旧痕累累的腰带绑上,转动启动柄。
    镜头此时给脸部大特写。
    “Amazon。”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这套登场气势到位了。
    比起干净素脸的年轻人,饱经风霜的大叔,更有战士的感觉。没有什么优柔寡断,早早确定了战斗的信念和方向,不存在迷惘,只会不断的猎杀,直到赢得期望的胜利。
    好好好。
    尹泽两眼放光,眼神艳羡,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迎接自己的变身啦。
    就是遗憾,没有变身动作,但偏真实系的战斗,节省仪式感环节,也说得过去。
    咦。
    等会。
    “怎么不喊hensin(变身)?”尹泽发现盲点。
    “哦,这作是这样的,喊的是Amazon。”石彰秀范回答。
    平地惊雷起!!!
    尹泽又惊又惧,仿佛被没收走了一块核心拼图。
    演假面骑士不喊变身,这就像不带手机进厕所蹲坑,是缺少灵魂的。
    尹泽心中发起思维风暴。
    已知:1.考虑到有番茄酱元素,这部小孩子一般不会看。2.没有变身口号。
    那我还怎么成为孩子王?!成为下一代眼中的男神与回忆?!
    尹泽备受打击,虚弱的连连后退。
    拍了,但没完全拍。
    “白仓桑!”尹泽跟课堂喊老师似的,中气十足,举起手呼唤。
    也在围观工作进展的白仓申久郎听到这么一嗓子,表情都严肃起来了。
    难道是投诉?难道今天自己坐镇于此都还会生事?真有人胆大妄为?东映腐朽至此?
    “怎么了。”白仓申久郎快步走来,低声问。
    “和你说个事。”尹泽说。
    “当然可以,我们到那边谈吧。”白仓申久郎便带着到了安静处,严谨的问,“是什么事?”
    “下一部主系列骑士在筹备了吗?”尹泽首先问。
    “当然,我们每年都有企划。”白仓申久郎回答。
    “是小孩和家庭主妇也能清爽收看的吗?”
    “当然,近年来一贯如此。”
    “会喊变身吗?”
    “当然,这是传统啊。”
    “主骑二骑就不谈了,应该都有人选了。但三骑的位置考虑考虑我?”尹泽是图穷见匕,“戏份少点也行,我想再拥有一条腰带。”
    白仓申久郎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说。
    “就这???”
    别说一条腰带。
    你就是想当给别人发腰带的反派,我也很难阻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