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是被面颊上凉凉的触感弄醒的。

    “唔……”他抗拒的把脸一扭，埋进蓬软的被子里躲避，结果下一秒，一个力道就把他连人带被子抄起来。

    方瑜扑腾着胳膊要去挡，结果直接被抓住摁回去了。他终于睁开眼睛，迎面而来就是黎宸拿着的一个小冰袋。

    “你干嘛!”小兔子翻着雪白的肚子软声抱怨。

    黎宸的动作短暂而轻微的停顿了一下： "给你，冰敷，一下。"

    方瑜： “嗯?”他挣扎着从被子里翻身起来，一秒钟后，他又抽着气摔了回去。“什么呀……”他难耐的撑住自己腰。 “镜子呢?给我拿一下。”黎宸把人托住，俯下身柔声哄着： “等一下，你先别动，我给你擦一擦。”方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扒拉开黎宸的手，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黎宸。

    他心虚了!

    方瑜在床上猛一个鲤鱼打挺，踉跄了两步冲进了浴室。黎宸还想说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浴室里就传出一声怒吼：“黎宸你烦死啦——!”

    镜子里，方瑜的嘴唇的肿的，眼皮是肿的，脖子和下颌角都有红点，至于腰上和腿上...

    “我明天就要回去录节目诶!”方瑜一把挥开浴室门，伸着爪子正准备去挠黎宸，却被等在门外的人一下捉住了。

    冰毛巾囊着冰袋贴在了方瑜脸上，黎宸把人紧抱在怀里晃了几下： “我错了，弄疼小瑜了。”倒也，没有弄痛……

    方瑜脸颊冒出一片红，挠了几下黎宸后背，就被人抱起进了浴室，乖乖揪着人袖子，坐在洗手台上享受爱人的冰敷，

    “我还能继续录节目吗?”方瑜在冰袋的温度下，自己的心绪也慢慢冷静下来。

    黎宸： “当然可以。”

    方瑜伸手蹭了蹭黎宸的手背： "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了?节目组那边肯定还有很多顾虑吧?这件事最后到底能..怎么办?"

    他昨天脑子一热在舞台上信誓旦且的说：“我不会自证。”可是这种舆论事件，作为公众人物本身其实他就一定程度上有自证的义务。

    黎宸的音调沉了下来： “警察已经联系上了那个ID得持有者。”

    方瑜一惊： “他是怎么说的?他真是我们学校的吗?我可能

    认识他吗?”

    黎宸按住爱人不安的手臂： “那个男人今年30岁，目前没有固定工作，每天花大量时间上网。他根本不认识你。"

    方瑜傻了。

    “警察询问他为何要发布这样的东西，他给出的解释是……”黎宸停顿了一下， “他的解释是，在这几个月里在热搜上看到你好多次，觉得你这样突然爆红的情况，肯定多少有点问题。就想着博一下眼球，看能不能命中。中了他就红了。"

    他的措辞十分委婉，方瑜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或许是这个理由和这个人本身都太过荒谬，方瑜现在连生气的劲都提不起来。

    方瑜张了张嘴，努力挤出一句： "是谁指使他的吗?"

    黎宸摇头： “警察那边没有查到有可能的信息。然后那个账号本人，也愿意出面发布道歉声明。”

    方瑜彻底陷入了混乱。

    所以呢?这件事的结果就是……一个神经病上网找存在感吗?这太荒谬了。

    他说自己是想赌一把，博人眼球，那为什么偏偏……偏偏这么巧合的，是校园霸凌这个理由呢?方瑜的表情愈发纠结，眼底又像是要哭出来。黎宸摸摸他的背： "不想了。"

    “小爸爸!”卧室的门猛地一开，还穿着睡衣的黎瑾直接冲了进来。小朋友雀跃的声音一下冲破了方瑜纠缠的心绪。

    “哎呦，别跑这么快啊，你小爸爸又不会飞走。”老赵笑呵呵的护着孩子。方瑜一把把孩子抱起来： “玉玉! …你没刷牙洗脸啊?”黎瑾赖在方瑜怀里： “我在这里洗好不好?”

    “也行。那小爸爸带你去。”

    那边的父子二人缠在一起，黎宸顺手把已经温热的冰袋递给老赵，回到床边时，陷在被子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他拿起来看，眉头瞬间皱起。

    沈亦昭。

    从昨天晚上开始【宸哥你在吗?我看到了热搜，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小瑜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

    【宸哥你还好吗?回我个消息吧，我想知道你没事】

    【你在忙吗?宸哥，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了，都过去了】

    【我看到小瑜的舞台了，希望小

    瑜不要看网上那些，在组里好好休息】

    【宸哥，求你回复我一下可以吗?我真的很担心你】【我可以来找你吗?我想确定你没事】消息从晚上开始，几乎保持着每小时一到两条，直到凌晨时分。

    【宸哥，我看到小瑜去机场了，这安全吗?他有没有告诉你?请告诉我你们俩见面了吗?你还好吗?】

    这是最后一条。

    方瑜在机场的行踪并不是秘密，沈亦昭肯定会知道的。黎宸想到这里，直接掐灭了屏幕。

    “小爸爸真的明天早上就要走吗?”餐桌边黎瑾坐在方瑜腿上，丧着脸抱着方瑜的腰。

    方瑜揉着孩子的背： “因为小爸爸要去工作了呀。小爸爸要去赚钱，然后呢，为了支持小爸爸的人努力呀。"

    “可是你回来半天都不到。”黎瑾撇着嘴，他小脸蛋埋进了方瑜衣服里。

    "啊?玉玉怎么了?不哭不哭。"

    “我没有哭!”黎瑾闷声道。

    他知道的，昨天晚上赵伯伯给他开了电视调了频道，他看到了小爸爸的舞台演出。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不对!比他梦里看到的要帅气，自由，潇洒。他的小爸爸真的红啦……可是这样子就不能陪在家里和自己在一起了。

    “小爸爸他往后每周会有一次公开演出，到时候如果我有空，就带你去看。”黎宸光是从黎瑾的后脑勺上，就看出了孩子的难受和不舍。

    黎瑾立刻扭回头： “真的吗?”

    黎宸把勺子递给小朋友： “真的，现在快点吃饭吧。”

    方瑜把黎瑾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缓缓转回来，忽闪着眼睛： “你要来看演出啊?”

    黎宸： “我很想去看，只要时间排的过来。”

    方瑜握紧了筷子： "我会努力的。"

    他在今天早上的凌晨到家，和黎宸闹过一番，睡了一阵醒来直接就傍晚了。吃了顿晚饭，再补—

    觉，第二天六点多，就又要出发回去节目组了。

    黎宸同样早起送他： “警方那边的处罚通报和公司的声明大概会在中午发出去。你不用看，专心准备你的节目。"

    “好。”方瑜点头——大清早还有

    些困倦的小兔子极依赖的把下巴挂在爱人肩头，还忍不住猛吸了两口。

    老赵推着方瑜的行李箱过来： “里面都是干净的衣服。”他说， “天气又要降温一个度了，我在里面多放了几件高领的。”

    方瑜“砰”一声从脖子红到了头顶。“走，我走了……”他拽起行李箱快步跑出了门。

    他回到了节目组里，所有嘉宾按照流程开始第一次演出的分组。方瑜的名次在中段，没有主动选择权，就乖乖等着被挑。

    白毅欢是第一名，有最宽泛的选择权。他从走到台前去之前就不断往方瑜这儿使眼色。方瑜故意把眼神瞥开，就是不回应。

    自己再怎么样也还在风口浪尖，他在这里唯一认识的就是小白，一点点保护好友的私心还是有的。

    选人的大致结果也确实如方瑜所料，他作为排名并不是特别低的人，和另外两个排名最末的被留到了最后。

    最后，他和排名倒数第二的于一鸣，一起进第三名的赵添组。

    赵添和方瑜同岁，他以歌手出道，但主业是舞者和编舞师。平日在圈子里就以业务强但性子冷酷著称。他的头发留的很长，但看起来不怎么打理。过长的刘海遮着他的视线。

    他走过来和方瑜握手：“你好。”他音调冷淡，尤其配上他刘海后面的那双下三白眼睛就更显傲气十足

    跟在方瑜后面的于一鸣是所有嘉宾是最小的，他刚出道一年，是被公司送进来刷脸的。小男生诚惶诚恐： "赵老师，方老师，你们好。请多关照。"

    分完组就是晚餐时间，餐厅布置类似于大学食堂，大家就按照组合各自找地方坐在一起。方瑜和于一鸣坐在一起，对面坐着赵添。工作人员把他们提前订好的饭菜拿来。他们各自打开吃饭，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方瑜看了几眼对面的赵添，他也不太指望这位大神能主动开口。于是借着倒水的动作碰了一下小男孩的胳膊： "你今年是刚刚毕业吗?"

    如释重负的于一鸣立刻疯狂点头： “对，我今年上半年才毕业。我在大学里就出道了。”

    "哪个学校?"

    “首都音乐学院。”

    “啊，我们学校隔壁。”方瑜笑了。

    随和的语调让于一鸣放松

    下来，他亲近的伸了伸脑袋： “我去过悠们学校的一号礼堂演出过，那次……"

    话题开始之后聊下去就变得顺畅了。期间方瑜给赵添也抛了几个问题，后者都很礼貌的回答了，但更多的也只是听，不主动加入进来。

    吃晚饭每个小组就去到自己的练习室里。

    他们这组分到的是一首唱跳《狂人》,整个编舞也如同歌名一般，十分大气癞狂。整首歌对舞台表现力要求很高，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让分组时赵添麾下迟迟没人加入，最后被分了方瑜和于一鸣这两个。

    三个人都有唱歌底子，于是老师就先来教舞蹈。在一小时后，他们这个组合的难点就显出来了。于一鸣完全驾驭不住这支编舞。

    大开大合的动作本就需要足够的力量和协调性。能看出于一鸣非常努力了，但他动作的每一次发力都像是自己要踉跄摔倒一般，显得突兀又滑稽。

    老师刚喊了休息，他直接趴在地上化成了一滩。“喝点水。”方瑜拿了水来，在人身板盘腿坐下。

    地上的于一鸣撑起半个身子接过水瓶，一边喝着，一边用眼神余光从镜子里瞟着坐在角落的琴架边，正在研读歌词的赵添。

    后者板着脸。硬要说的话他的表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但方瑜和于一鸣对视一眼，彼此都默认此刻这位大佬就要气炸了。

    “完蛋了，我会被他杀了的。”于一鸣痛苦捂脸。

    他喝了半瓶水就主动站起来继续练习。赵添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跟着投入了训练。“停一下。”这次他们跳了十几分钟，赵添第一次主动开口。于一鸣不明所以的眨眨眼，而赵添径直走到了方瑜面前： “你的动作怎么变了?”

    于—鸣："啊?"

    赵添的眼神里带着愤怒和一丝鄙夷： “第四个八拍里明明刚才你的抬腿动作是抬大腿，为什么改成勾小腿了?”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于一鸣，"是为了配合他的动作?"

    方瑜没说话，但眼神已经确认了他的意思。

    “晚点我们必须要把每一个动作抠一遍，你没必要在这里降低动作的幅度和效果。你跳的是对的。”赵添说。

    方瑜轻笑了一下，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水准还算能入得了大神的法眼。

    但他

    还是选择礼貌的解释： “赵老师，这不是抠动作的问题。”

    “小于是因为力量不够，如果是大腿发力，一个是核心容易不稳，二是对体力消耗太大了，我们还需要兼顾唱歌。"

    赵添的表情写满了理所应当和绝不退让： "我们后面还有练习时间。"

    体能的问题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方瑜心想。但他不可能和赵添这样严格高要求的人如此交涉。

    他只是继续缓声商量： “赵老师，现在我也没有加上演唱部分。如果统一结合在一起完成，我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动作完全到位。"

    赵添眯了眯眼：他必须承认，从初舞台开始，他就十分欣赏方瑜的实力。对于这样优秀的人，他下意识会投射一些自己身上的高傲性格。

    但他没想到方瑜会这样主动放低姿态。赵添把头一扭： “先练吧。”

    “什么腿?大腿，小腿?”于一鸣立刻冲到方瑜面前， "小瑜哥你和我说详细点，没关系，你告诉我了我就改。"

    方瑜却摇摇头： “你找你赵哥问去。”

    于一鸣差点咬到舌头： “啊?哥你别吓我，我不敢。你先教我吧。”方瑜却还是一推他： "去问，没事的。你赵哥骂过你吗?没有过啊。"刚才赵添那个表情让方瑜觉得特别熟悉。

    黎宸也会那样。

    就是无奈，却也不会真的发火。心底里其实暖得很，你要是主动问了，那人家就还是会帮你教你的。

    方瑜一边把于一鸣推走，一边歪着头，在心底又把黎宸的点点滴滴翻出来品味了一遍。于一鸣一步步挪着到了赵添面前： “哥……”后者一抬眼： “休息好了?”

    "啊……"

    赵添把手里的水壶放下，站起身来。

    又一小时后，组合内第二个大问题暴露出来了——赵添，赵大佬，貌似……不会教人。"对啊，你这里就这样，胳膊肘这里往外，顶一下。"

    “手打开当然要伸直啊，你为什么要弯着。”

    "这里的重心，第二个八拍结束是在左脚，转身，回来，重心在右脚。"

    于一鸣： "不对啊为什么我完

    全听不懂啊——!"

    气喘吁吁的于一鸣和瞪大眼睛的赵添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 "是我有毛病还是你有毛病?"

    “我们组完蛋了。”赵添面色平静的说出残忍的话。

    “诶诶诶，完蛋不至于。不至于啊，真的。”方瑜赶紧从旁边蹦起来，夹住已经准备躺倒在地的于—鸣。

    “来小于，还我教你。相信我，你有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