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第九十六章
    千秋學宮, 古樹依山而生,斷崖料峭,自其上?望去, 可将學宮之景盡收眼底。
    丈餘見方的山石被削平作桌案, 棋盤上?黑白交錯, 正鬥得難分難解。
    “我便知道你又在這裏。”聞人明襄走上斷崖,口中笑道。“這回?你在此處枯坐了幾日?”
    跪坐在山石前的司徒銀朱看?着棋盤, 并未回?頭,只溫聲道:“與己對弈, 不算枯坐。”
    聞人明襄在她面前坐下身:“自己同自己對弈有什麽意思?你不是已經在這學宮中找到了可為敵手的人,怎麽不去尋她?”
    聽了她這話, 司徒銀朱嘆了一聲, 幽幽道:“若與她對弈, 我只怕不過幾日,便要生了心魔。”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姬瑤。
    聞人明襄聞言不由笑出聲來,口中調侃道:“竟然還有人能影響你的心境, 我還以為你早已心如枯井, 再不起波瀾了。”
    “我不過一介凡人, 又如何能做到全然不為外物所動?”對此,司徒銀朱表現得很是坦然。
    她看?向聞人明襄:“你此時回?學宮, 淮都城中的事, 想是告一段落了?”
    聞人明襄點?了點?頭:“自蕭禦入欽天後, 蕭氏入局蠶食趙氏在淮都的勢力,如此一來, 桓氏便也坐不住了。”
    從?前三大?世族總是站在同樣立場,聞人骁數次謀算打壓都是屢屢不成, 此番蕭氏卻改換立場,令趙氏措手不及,被其掠取了不少利益。
    見蕭氏得了這樣大?好?處,桓氏如何還坐得住,也顧不上?所謂三大?世族的情義?,也要從?趙氏口中咬下一塊肥肉。
    淮都大?大?小小的世族不論願不願意,都被牽扯進?這場混戰,數日間,淮都局勢瞬息萬變,直至今日才終于明朗。
    而其中最大?的輸家?,自然是趙氏。
    不僅勢力大?損,讓渡了利益後,還是沒?能保住趙權,既丢了面子,也丢了裏子。
    身為國君之女,聞人明襄的利益自然與自己的父親一致,是以趙氏如此,當然也是她樂見的。
    不過——
    “君父從?前數度出手,都未能分化三大?世族,欽天究竟是如何令蕭氏願意改換立場的?”
    蕭氏入局就在蕭禦拜入欽天後,兩件事聯系起來,能鼓動蕭氏的,便是欽天中人。
    是姚靜深與他們?達成了什麽交易,要趙氏為淮河那場圍殺付出代價?淮都衆人都想知道這一點?,但蕭氏之中卻未曾流傳出分毫有關的消息。
    “似乎是從?陳稚入淮都開始,趙氏便處處不順。”聞人明襄撐着下巴,“經淮河那場圍殺,趙氏卻是與她結下了死仇,也不知落到如今局面,他們?會不會後悔。”
    可惜便是後悔,也是晚了。
    聞人明襄從?棋奁中揀起一枚黑子把?玩:“趙氏如今在淮都勢力大?損,便更不可能放棄對東境的控制。欽天那位封先生,怕是馬上?要有大?麻煩了。”
    要真正成為上?虞東境武道之主,這場麻煩,封應許避不過,也不能避。
    無論是武者還是修士,終究都是以實力為尊。
    “你覺得他會贏嗎?”聞人明襄又問。
    司徒銀朱回?道:“我覺得她會贏。”
    不是封應許,而是姬瑤。
    “為什麽?”聞人明襄動作一頓。
    “大?約是因為,我一直看?不透她。”司徒銀朱想了想,将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聞人明襄垂眸:“是啊,我也不曾看?透她。”
    她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為何姬瑤肯将自己繼承的陣法道統,于講學中傳示天下修士。
    傳聞她是自不思歸中繼承道統,但聞人王族這幾日命臣下查探過不思歸遺留之地,卻未曾有所發現。
    “銀朱覺得,她是不惜外物的聖賢,還是別?有圖謀?”聞人明襄對上?司徒銀朱的目光,眼?中已然沒?了笑意。
    在聞人明襄看?來,姬瑤如此行事,若非聖賢,便是有更大?的謀算。
    “或許兩者皆不是呢?”司徒銀朱含笑道。
    “那你如何看??”
    對于這個問題,司徒銀朱反問:“這重要麽?”
    這話卻讓聞人明襄有些?不解。
    “何必費心去揣度她為何要這麽做,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司徒銀朱落子在棋盤,不疾不徐道,“她既已這麽做了,那麽我們?需要考慮的,便是此舉将帶來的結果。”
    聞人明襄握着棋子,倏而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是我思慮太過。”
    陳稚肯将道統傳示天下修士,至少現在受益最大?的便是千秋學宮弟子,而他們?中,絕大?多數人,未來都将成為上?虞的肱骨之臣。
    她所為,而今對上?虞有利無弊,自己又何必非要清楚她心中所想。
    不過——
    “他日道統傳及九州時,她或為天下陣修之師。”聞人明襄喟嘆道,“這樣的聲名,着實令人心動。”
    陳稚講學之時,可曾考慮過這一點??
    司徒銀朱卻道:“但除了她以外,這天下如何還會有修士将如此珍貴的道統傳承示于天下人?”
    看?不見又摸不着的所謂聲名,又怎麽比得上?切實的好?處。
    不只她們?,如今淮都城中還有許多修士也在議論姬瑤,議論她在千秋學宮中的那兩場講學。
    有人稱許,有人嘲弄,不過他們?是何态度,姬瑤都并不在意,她如今正身在辰宿禁地之中。
    辰宿所保留下的神魔禁術并非什麽卷牍,而是上?古時神魔行走九州留下的痕跡。
    舊時樓臺已在歲月風霜下侵蝕,作為防護的種種禁制法術卻存留下來,其中或還散落有神魔随手遺留的殘卷。
    不過就算如此,這些?禁制餘威猶在,即便人族五境化神修士進?入其中,疏忽之下都可能送命,是以才會成為辰宿禁地,輕易不容門下長老弟子入內。
    不過這些?對姬瑤而言又不算什麽,哪怕她如今只是四境,禁地中種種禁制也難以對她造成太多阻礙。
    “從?遺跡看?來,上?古之時,神魔也并非一直都是對立。”
    肥啾睡在姬瑤袖中,她足尖浮空,穿過狹長幽深的甬道,向禁地深處而去。少年的虛影投射在她身旁,瑩瑩靈光照亮甬道,他溫聲開口道。
    身處辰宿禁地,謝寒衣倒是不必擔心自己這縷神識會為人察覺,便脫離了化身傀儡,以人形現身。
    姬瑤對他的話未作回?應,不過謝寒衣說得不錯,神魔之力雖然分屬兩種極端,但這并不意味着兩族天然對立。
    所有的征伐、戰端,總是有其原因。
    謝寒衣會同姬瑤一起出現在辰宿禁地,自然是因為被她強行征用做了苦力,幫她一起記載刻錄禁地中魔族相關種種。
    在這一點?上?,如今能幫上?姬瑤的也只有身為蓬萊道子,自幼遍閱萬卷道書的謝寒衣。
    行至甬道盡頭,眼?前驟然開闊許多,柔和靈光照亮眼?前空曠高臺,映入眼?中的是一尊龐大?而猙獰的異獸石像。
    哪怕這尊石像已有大?半殘缺,擡眼?望去,也能感受到令人震怖的兇煞之氣。
    “這是……”謝寒衣望着石像,剎那間,心神動蕩,神識虛影竟有些?不穩。
    好?在他很快意識到這一點?,立時将目光收回?,收束心神。
    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姬瑤直直望着那尊石像,神情是他讀不懂的複雜。
    “阿瑤?”他試探着喚了一聲,擔心她也為石像懾去心神。
    姬瑤并未被石像影響,她只是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看?到這尊石像。
    “這是什麽?”謝寒衣皺起眉,石像形貌并非他從?前所知的任何異獸。
    “魔族,九幽氏。”姬瑤突然開口,聲音回?蕩在幽深空曠的高臺上?,更顯空靈缥缈。
    這是一處祭壇,上?古時獻祭九幽氏的祭壇。
    謝寒衣嗅到了血氣,濃重得即便經過數千年歲月仍舊不曾散去的血氣。
    他不願想這些?血氣是自何而來。
    姬瑤望着九幽氏的石像,仿若自言自語一般道:“魔族奉九幽氏為君主,直至魔族戰敗,九幽氏一脈被屠戮殆盡,唯餘上?任魔君九幽觞之女。”
    “魔族淪為神族附庸,舉族上?下皆望這位帝女有朝一日能重歸九幽,令魔族再現昔日榮光。”
    謝寒衣怔怔地望着她,她為何會知道這麽多?
    難道她和九幽氏……
    姬瑤向前走出一步,身形瞬息出現在那尊石像前。
    擡頭端詳着石像,許久,她終于緩緩擡起手。掌心無盡靈光亮起,石像中所隐藏的秘密在她眼?前無所遁形。
    那是一張巨大?的血脈星圖,近乎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或大?或小的血脈星辰浮動,明滅輪轉。
    魔族九幽氏獨有的血脈天賦,第九序列,混沌。
    *
    夏日酷熱,不過淮河之上?清風徐來,便也不覺難耐。
    雖然前不久才經歷了一場巨變,但此時淮河之上?已然恢複了往日繁華,笙歌曼舞,繞梁不絕。
    甘泉樓背靠淮河,登臨其上?能将下方樓臺盡收眼?底,四時賓客不斷。
    今日封應許便是受邀赴約,前來甘泉樓。
    沿天梯向上?,周圍風聲忽然滞了一瞬,冷箭自後方破空而來,在近前時發出尖銳嘯響。
    封應許沒?有回?頭,只是擡手,便輕易握住了這支來勢洶洶的箭。
    他神色不見有什麽變化,為他引路的仆役卻吓得魂不附體,幾欲癱倒。
    方才若不是封應許及時将箭支接住,自己怕是已經腦袋開花了。
    也就在封應許握住箭支的這一刻,其上?符文驟然爆裂,攪亂周遭靈氣,好?在他及時以內勁化解,才未叫符箭餘波牽連無辜。
    随着符文散做無數光點?,一道聲音頓時響徹淮河上?下。
    “三日之後,淮河飛紅臺,請君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