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商, 玉京,商王宮。
    比起?雕梁畫棟,移步異景的上虞王宮, 商王宮無疑粗犷許多。
    因風霜侵襲, 梁上磚瓦已?然褪色, 看上去便很有些年頭了?。
    時至深秋,草木已?經泛起?枯黃之色, 枝頭葉片墜落在地,鞋履踏過時發出沙沙聲響。
    宿子歇踏進雍高殿時, 宿昀正裹着厚重的玄狐披風坐在殿中上首。
    傳聞中好戰且無賴的玄商國君生?得面若好女,蒼白唇色顯出幾?分?病弱之态, 臉上噙着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似乎很是?和善。
    但宿子歇清楚, 這都是?假象罷了?。
    他頂着一張無精打采的臉,躬身向自己的父親行禮問安,不過語氣顯然缺乏誠意?。
    說實在,宿子歇生?得和宿昀實在不怎麽肖似, 至少宿昀這張臉比起?他要優越不少。
    宿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挑了?挑眉, 緩聲叫他起?身,随即問道:“自你?回玉京, 也有十餘日了?吧?”
    宿子歇答應了?一聲, 還是?一副沒睡醒的表情, 并不肯順着他的話接下去。
    見此,宿昀不由斜眼睨他, 宿子歇避開他的目光,只當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宿昀被他氣笑了?:“別想裝傻, 當日你?求寡人發兵的時候可是?答應了?,要給玄商建一座不輸上虞的學宮!”
    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不惜與上虞交惡。
    “如今寡人的學宮呢?!”
    聽他如此說,宿子歇也并不覺得心虛,反而理直氣壯道:“如今姚先生?和瑤山君都在王宮之中,建成學宮已?是?指日可待。”
    這話純屬就是?在畫餅了?,這一貫都是?宿昀幹的事兒,不想如今卻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宿子歇當然清楚宿昀為什麽會突然傳喚自己,不是?因為他突然被喚起?了?心裏那點微薄的父子之情,而是?因姚靜深遲遲未來拜見,他終于有些坐不住了?。
    令宿子歇前來,便是?有意?讓他提醒姚靜深等?人,前日玄石軍萬裏奔襲為姬瑤解圍,他們還欠着玄商人情。
    但宿子歇顯然不打算如宿昀的意?,比起?把他賣了?的父親,宿子歇還是?更願意?站在姚靜深一方。
    “這可是?為了?大商!”宿昀試圖以大義服人。
    宿子歇回望着他,真誠道:“為了?大商,君父更應禮賢下士才?是?,當日為求紀相入朝,君父可是?以君王之尊再?三相請。。”
    宿昀被堵得沒話說,他不信宿子歇不知他上門?見姬瑤等?人和他們主動見他的分?別,卻是?打定了?主意?裝傻。
    “看來你?在上虞這些年,倒是?有了?些長進。”宿昀審視着宿子歇,片刻,忽而笑道。
    “跟在阿瑤身邊,見識得多了?,總要有幾?分?長進。”宿子歇對上他的目光,臉上也牽起?了?笑。
    宿昀屈指敲了?敲桌案:“上虞稱那位瑤山君非淮都陳氏之女,那她究竟是?何來歷?”
    如今好奇姬瑤來歷的,不止宿昀一人。
    “不知道。”宿子歇坦蕩回道。
    他的确不知道。
    但宿昀目光中分?明帶着幾?分?懷疑。
    宿子歇也不在意?,只道:“只要你?別犯蠢招惹阿瑤,她其實并不難說話。”
    這大約是?因為,常人所在意?的外物,于姬瑤而言只是?等?閑。
    “你?想立學宮,真正需要說服的,是?姚先生?。”
    宿昀不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宿子歇也沒再?多說,從他面前桌案上随手抓起?枚靈果,不客氣地啃了?口。
    玄商雖然窮,但宿昀好歹是?一國君王,供他所用?的靈果也不會太劣等?。
    宿子歇覺得味道不錯,連盤端起?,盡數倒進了?自己掀起?的衣擺裏,轉身就走。
    等?宿昀回過神?來,銅盤已?經空空如也,他氣道:“好歹給我留兩個?啊!”
    宿子歇兜着堆靈果向姬瑤等?人如今起?居的栖凰殿行去,沿路內侍宮婢見他,屈膝行禮時神?情控制不住顯出幾?分?古怪之色。
    這位公子在做什麽?
    宿子歇倒是?不在意?這些目光,一路進了?栖凰殿,招呼着衆人來分?。
    葉望秋從一旁行來,伸手從他兜起?的衣擺裏抓了?兩個?,分?了?個?給陳雲起?。
    “才?見過商君?”姚靜深放下竹簡,含笑問道。
    宿子歇點了?點頭:“都快半個?月了?,他坐不住也是?應該,大約這兩日間就會上門?。”
    “姚先生?記得不必同他客氣,趁此機會多要些好處。”
    果真是?孝順的好兒子。
    便如宿子歇所言,第二?日,宿昀就帶着人上門?了?。
    “姚先生?不必多禮。”
    見姚靜深起?身,不等?他拜下,宿昀便連忙将?人扶起?,面上噙着溫和笑意?,讓人頓生?好感?。
    姚靜深從善如流,待兩人入座,宿昀示意?随行宮婢內侍盡數退下,也并不急着進入正題,先問起?了?他和姬瑤等?人在商王宮中起?居。
    姚靜深也并不心急,含笑與他寒暄,一番言語試探後,宿昀終于提及來意?:“姚先生?到玄商已?有數日,不知之後有何打算?”
    “上虞曾以先生?為千秋學宮客卿,如今寡人欲效仿千秋,于玄商立學宮,願意?祭酒之位相請,不知先生?可願屈就?”
    要不怎麽說是?親父子呢,宿昀畫餅的本事并不在宿子歇之下,所謂玄商學宮,如今還只存在他嘴裏。
    什麽都沒有,光憑一張嘴便想忽悠人出力,宿昀的确想得挺美。
    好在姚靜深并不在意?這一點,只徐徐道:“君上若以我為祭酒,那往後學宮諸事皆當由我決斷,旁人不可置喙。”
    宿昀挑了?挑眉:“寡人也不可?”
    “是?。”姚靜深未作遲疑。
    宿昀默然一瞬,并未立即應下:“先生?因何會有此議?”
    “因為我之所求,與君上所求,有所不同。”
    與其到時再?生?龃龉,不如早早分?說清楚。
    宿昀立學宮,是?為玄商能有更多得用?之人,而姚靜深是?為了?自己的道。
    他不希望這座學宮如同千秋學宮一般,只作世族子弟的修行之地,庶民連參加遴選的機會也不會有。
    難道庶民生?來便注定低賤麽?
    姚靜深也感?到過迷惘,畢竟在這九州天下,庶民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就算想要反抗,也如蚍蜉撼樹,難以掀起?任何波瀾,只能被剝削壓迫。
    直到淮都那一夜,親眼見到姬瑤因庶民意?志得破上虞氣運白鳥,姚靜深眼前迷霧終于散盡。
    他終于堅定了?自己的志向,也知道該如何去做。
    師者,傳道受業,或許他能做的有限,但欽天學宮若立,此後便有薪火相傳,終能燎原。
    姚靜深并未向宿昀隐瞞自己的意?圖,若宿昀不應,他便也沒有留在玄商的理由。
    聽完姚靜深的話,宿昀不由嘆了?一聲:“姚先生?何以如此厚待庶民?聽聞當年先生?便是?為替庶民張目,開罪上虞世族,被欽天宗罰入不思?歸守山數年之久。”
    這些時日,不止姚靜深在翻閱玄商史冊,宿昀也派人調查了?他與姬瑤等?人的來歷。
    “這是?我的道。”姚靜深回道,“若非有幸入道途,我本也是?這天下泱泱庶民之一。”
    宿昀不是?庶民,他是?玄商君王,生?來便居高位,當然無法共情庶民困厄,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姚靜深生?出幾?分?欽佩。
    這世上,敢行艱難之事,卻又不為自己的人,總是?讓人欽佩的。
    “寡人可以答應先生?,此後學宮一幹事等?皆由先生?決斷,只要不與玄商安危休憩想幹,寡人絕不插手。”宿昀站起?身來,鄭重一禮,“往後,還要勞先生?為我玄商煩憂。”
    姚靜深也随之站起?身,向他拜下:“多謝君上信任。”
    一副君臣相得的和諧場面。
    不過在宿昀覺得話已?經說得差不多,準備離開之際,姚靜深不着痕跡地堵住了?他的去路:“不知君上為設學宮有何準備?”
    他不會以為憑一個?祭酒之位,就能空手套來一座學宮吧。
    宿昀笑意?微頓,他幹咳一聲:“不知先生?覺得需要什麽?”
    在與宿昀一番拉鋸後,姚靜深總算是?從他手上讨來二?十萬靈玉并一座玉京中的別宮。
    姚靜深也不好再?多說,畢竟就這些,宿昀看上去都快厥過去了?。
    不過他也算切身體會了?玄商的窮,當日在淮都之時,淮河二?十四坊送給姬瑤的分?紅都不止二?十萬靈玉。
    其實二?十萬靈玉也不算太少,至少對于曾經的欽天宗而言,要拿出也不易。不過姚靜深同姬瑤一起?待了?這麽久,眼界便也不免高了?許多。
    姬瑤自屏風後走出,方才?姚靜深與宿昀一番對答時,她一直都在。
    她未曾收斂氣息,宿昀便也對她的存在心知肚明,說給姚靜深的話,其實也有一半在說給她聽。
    姬瑤對宿昀暫無好惡,對他說的話也談不上信或不信。
    姚靜深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許久沒有移開,姬瑤不由看向他:“你?在想什麽?”
    姚靜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阿瑤,你?可是?有幾?分?辟邪血脈?”
    辟邪,即貔貅,在九州向來是?招財的象征。
    姬瑤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姚靜深頓時後背一寒,心生?不妙,當即想跑,可惜已?經晚了?。
    他如今雖破天命境,但姬瑤也已?經是?天命。
    同境界中,九州之上大約少有能與姬瑤為敵手之人。
    于是?當謝寒衣回到栖凰殿時,看到的便是?為咒文所縛,正倒挂在庭前高樹上的姚靜深。
    四目相對,姚靜深的神?情與尋常并無什麽分?別,姿态自然得不像被倒挂,像是?安坐席上。
    “姚先生?,你?這是?……”他看了?看廊下閉目養神?的姬瑤,目光落回姚靜深身上,遲疑道。
    姚靜深風輕雲淡道:“忽有所感?,借以悟道。”
    他的神?情太過正經,謝寒衣差一點兒就信了?。
    “那便不必我幫先生?解開了?。”他含笑對姚靜深道。
    姚靜深默然一瞬,只得如實交代:“是?我說錯話了?。”
    他心中嘆息,現在的少年人,果真都不好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