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于滁虞山別宮中下馬, 長孫靜一行人向山巅青雲臺行去,在他身後,自有宮人上前妥善安置騎獸。
    青雲臺上, 玄商朝臣與玉京諸多世族子弟已然列坐在此, 遠遠看見長孫靜的身影, 已有世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
    青雲臺上的議論聲暫時?為之一歇,衆人轉頭望去, 随即先後站起身來,皆向長孫靜擡手作禮:“我等見過上卿——”
    即便君王在前, 大約也不過如此。
    姚靜深心中嘆了一聲。
    在這般場面下,他與姬瑤等人仍然安坐于位次中, 未有任何動作, 在衆多躬下身來的人中不免顯得有些突兀。
    若有若無的視線在姬瑤幾人身上徘徊, 其中意味各異。
    前日長孫氏和?欽天?學?宮之間發生的争端,玉京幾乎無人不知。
    他們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與長孫氏為敵?
    有不少人也在用餘光暗暗窺探長孫靜的反應,猜測他是否會當場發作。
    長孫靜的目光越過姚靜深看向了姬瑤,她擡眸, 青年?眉目冷峻, 眼中情緒幽微不可測。
    謝寒衣只覺他好像是一頭蟄伏在陰影之中準備捕食的兇獸, 只需時?機一到,便會撲出撕咬獵物的咽喉。
    他很危險, 謝寒衣再次意識到這一點,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 顯出幾分護持姿态。
    姬瑤就坐在他身旁,面對長孫靜的審視, 她神情仍舊只見一片冷淡。
    這世上想殺她的人不少,卻?還沒有人成功過。
    大商尊玄色, 今日姬瑤也着玄色裙裳,金線混入織錦中,似有粼粼波光。
    碎雪飄落,還未落上她的肩頭便已被法衣上的禁制消融,她面色恍如霜雪。
    在長孫靜身後有兩張還算眼熟的臉,長孫恒齡在看向欽天?衆人時?,面上不由?有忿忿之色。同樣在姬瑤手上狠狠吃過虧的傅集卻?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本就陰郁的容貌更?顯出幾分邪氣?。
    在衆人注視下,長孫靜收回目光,自姬瑤等人面前錯身而過,未曾就他們的舉動發難,徑自坐上了早已為他安排好的位置。
    長孫恒齡似有不滿,卻?不敢貿然開口。
    在場玄商世族交換過眼神,目中頗有深意,看似平靜的局面下,分明有暗流洶湧。
    “君上到——”
    未及衆人坐下,随着內侍一聲高呼,宿昀也攜宿子歇前來,君王儀仗浩浩蕩蕩,青雲臺諸多朝臣無論心中作何想,此時?都向面前君王躬身行?禮。
    宿昀緩步自衆人面前走過,君王威儀凜然,他坐上主位,俯視着下方衆人,玉冠冕旒輕微晃動,在滁虞山的風雪中徐徐開口:“諸卿免禮。”
    在君王落座之後,參與這場演武的兩方将領也走上了青雲臺。
    玄石軍主将自然是将離,此時?他攜麾下十餘将領着玄甲走上青雲臺,在經過姬瑤和?謝寒衣身旁時?,目光也未有半分偏移,好似之前月餘的相處并不存在。
    在宿昀手段下,在場少有人知傳聞在欽天?學?宮閉關的姬瑤和?謝寒衣,其實?一直留在玄石大營之中。
    至于骁武衛一方則着銀甲,為首将領中年?模樣,面容冷肅,有不怒之威之色。
    他是骁武衛中大将之一,許明河。
    數年?以來,骁武與玄石演武,皆為前者得勝,這本是揚名的好機會,是以長孫靜原打算令傅集為此次骁武衛演武主将。
    不想他在回到玉京的第一日便莽撞招惹了欽天?,長孫靜自是要令他受些教訓,因此此番迎戰玄石軍的主将才會是許明河。
    甲胄碰撞,兩方将領皆在宿昀面前半跪下身,禮官出列,手捧玉簡,高聲宣讀提前便已經寫?好的祝禱之詞。
    就算這場演武本質上是宿昀與長孫靜的博弈,但明面上還要想些得宜的托詞,只道是告慰先祖,宣揚玄商威嚴。
    這悉心寫?好的祝禱詞并沒有多少人認真聽了,只面上做出一副肅穆神情而已,直到禮官話音落下,頗覺無聊的世族才略微打起精神來。
    宿昀緩緩開口,聽不出多少情緒地勉勵一衆将領幾句,這場籌備多日的演武終于要正式拉開序幕。
    此時?滁虞山山林之中,上萬兵卒分着玄甲與銀甲,雙方皆乘龍駒,戰旗飄揚,默然對峙。
    随着将離與許明河攜麾下将領出現,巨大禁制籠罩于戰場上,在禁制之下,每名士卒眉心都現出赤色菱晶。
    一旦承受的傷害超過自身負擔,菱晶便會破碎,将人強制送離禁制戰場。
    畢竟只是演武,若是真産生傷亡,未免不美。
    從?戰場上方望去,只見黑白兩色泾渭分明,氣?氛有一觸即發之勢。
    青雲臺上水鏡展開,将戰場情形盡數投映在衆人面前,在場許多世族對此卻?好像不算太關心。
    這也不難理解,在他們看來,這場演武的結果猜也能猜到,就如同過往數年?一般,不會有什麽意外。既然結果已經注定,又何必再多留意這場演武的過程。
    無論玄石軍作何應對,最後贏的也只會是骁武衛。殘缺的滄溟道,如何能與長孫氏傳家?的血剎道相比。
    不過玄石再輸,只怕他們這位君上的臉色不會好看了。
    不僅衆多朝臣與世族如此想,如今将要迎戰玄石的五千骁武衛也作同樣想法,無論玄石軍如何悍勇,便是數次退北夷又如何?怎麽能與他們這些長孫大将軍親自帶出的精銳之師相比。
    骁武衛派出迎戰玄石的皆為軍中精銳,已将血剎道修至圓滿境界,集千人之上,便可聚罡氣?化形,成血羅剎。
    長孫靜自接掌骁武衛後花費數年?,也不過在培養出兩萬餘完全忠于自己的精銳。
    既是長孫靜自骁武衛中遴選出的精銳,這些士卒自然不乏傲氣?,在他們看來,這是必勝的一戰,不會有第二種結果。
    “明知玄石遠不如我等,君上何必每年?行?演武之事,着實?有些浪費時?間。”有人輕蔑地向衆多身着玄甲的玄石軍看了眼,口中戲谑道。
    每年?年?末,他們都還需特意随大将軍回這玉京一次。
    “誰知道這位君上是怎麽想的,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壞事,雖然奔波一趟,但至少贏了演武後,能得一筆不菲賞賜。”
    “是啊,正因每年?演武玄石不如我骁武,大将軍才能在朝堂上為我等争得更?多軍費補給。”
    “希望今日能速戰速決,若是拖得太長,回了大營不免要被笑話。”青年?握着缰繩,嬉笑道。
    “許将軍長于攻,想來不會浪費太多時?間與玄石周旋才是。”
    有些雜亂的議論聲在骁武衛中響起,身披銀甲的士卒姿态很是放松,似乎覺得眼前場面與平日操練并無區別,顯然未将玄石放在眼中。
    直到許明河出現在陣前,骁武衛中議論聲頓時?暫息,氣?氛也驟然凝肅起來,有了幾分骁勇之師的姿态。
    許明河未曾多言,只示意麾下打起令旗變陣,不過片刻,戰場上的銀甲骁武衛便列為雁行?陣。
    與之同時?,玄石一方也打出令旗,兵陣變幻,通過水鏡,戰場情形盡數顯現于玉京世族面前。
    “玄石列陣之法,與之前卻?是有些不同。”在場有通兵事的世族開口道。
    身旁之人也道:“将離之前多以圓陣應對骁武,重?防守,如今改換陣型,許明河又長于攻伐,不知玄石軍能擋住骁武幾次沖鋒?”
    “希望他能多撐上一會兒,至少叫我等親眼見識一二血煞道罡氣?成形的威勢,否則豈不白來一趟?”
    用作演武的禁制戰場有限,能用的謀略也就有限,比拼的還是對戰雙方的真正實?力。
    禁制戰場中,随着兩方陣型成形,在高昂號角聲下,許明河未作猶豫,當即擡手下令,頓時?便有上千骁武衛自兩翼向前沖鋒,要搶占先機,強行?沖散玄石陣型。
    面對來勢洶洶的骁武衛士卒,将離神色未變,他傳下號令,陣型最外圍的玄石軍散開,以無畏之勢迎上沖擊的骁武衛。
    在第一輪的試探中,雙方都并未出現太大傷亡。
    對此,許明河也不覺意外,他不曾猶疑,在第一波沖鋒的骁武衛散開後,他立刻又下令發動第二次沖鋒,不打算給将離留下分毫喘息之機。
    為應對骁武衛沖擊,玄石軍陣型變換,将離也游刃有餘地指揮麾下迎敵,在不斷交鋒中,玄色與赤色霧氣?緩緩自衆多士卒身周升起,盤踞在戰場上空。
    “若是将離想勝,便必須設法沖破骁武衛的陣勢,否則血剎道的罡氣?一旦成形,玄石軍便再沒有半分勝算。”水鏡外,女子若有所思地開口。
    道理誰都明白,但要做到卻?不易。
    骁武衛的陣勢又如何輕易能被沖破,何況如今在禁制戰場上的還是骁武衛中精銳。
    将離似乎與女子所言一般打算,令旗不斷揚起,玄石軍兵分幾路,迎戰化解骁武衛攻勢,同時?從?側面沖鋒,試圖沖散骁武衛陣型,但顯然收效甚微。
    以許明河為中心,有他及時?指揮轉圜,骁武衛陣型雖受沖擊,但大體未受太多影響,赤色霧氣?逐漸變得濃郁,鮮紅如血。
    相比之下,因将離分兵之故,玄色霧氣?彙聚的速度卻?明顯有所不及。
    随着戰況深入,在罡氣?加持下,兩方士卒實?力都得到了明顯提升,厮殺變得更?為激烈,不斷有人眉心菱晶破碎,被強行?送離禁制戰場。
    雖然看似兩方傷亡人數相差不大,但看在略通兵事的人眼中,玄石分明已落在下風。
    “這将離在想什麽,他如此安排兵力,只會比往年?演武敗得更?為難看。”
    玄色與赤色霧氣?在戰場上空交織,馬蹄踏過,漫天?沙塵飛揚,要看清其中情形變得越發勉強,不過赤色的濃稠霧氣?幾乎已經要凝為實?質。
    望着這一幕,将離重?瞳深沉,讓人難以辨清他眼中情緒。
    他在等。
    觀察着戰場形勢,有世族點評道:“他或許是想賭上一次,不過現在看來,他注定是要輸了。”
    這話得到身旁幾人齊齊贊同,有人看着水鏡之中,只道:“到了這個?時?候,玄石已經不可能阻止血剎道罡氣?成形。”
    也是在這時?,将離握緊手中長槍,槍尖指向前方,他高聲道:“列陣,随我沖鋒!”
    在将離身周千人,以長槍齊齊指向前方,神情堅毅,随着他們手中動作,玄黑霧氣?自身周絲絲縷縷升起,向上方彙聚。
    不過月餘時?間,就算有姬瑤補全滄溟道,将離麾下也只千人将之習至圓滿。
    但這對他來說,也足夠了。
    許明河敏銳地察覺了玄石軍中異常,他擡頭望去,隔着厮殺的兩方士卒對上了将離目光,他随即意識到,将離的目标是自己。
    一旦領兵将領身死,麾下兵陣必定潰散,便能阻血剎道罡氣?成形。不過于千軍之中取大将首級,又如何是輕易能辦到的。
    看出将離打算,有人搖了搖頭,顯然不相信他能辦到:“他未免也太冒進了。”
    “但滄溟道不全,交戰時?間越長,其實?對玄石軍越不利,不如趁此機會一搏才是。”
    “等等,為何我覺得玄石軍所用滄溟道與往常有別?”
    “是麽?我怎麽沒感?覺出來……”
    “快看!血煞道的罡氣?将要成形了!”青雲臺上有人驚呼。
    也就在這句話後,戰場上空赤色霧氣?積聚到了臨界點,霧氣?盤旋着,最終凝成鋸牙鈎爪,面目可怖的猙獰羅剎,手中分持刀劍,身形高有百丈餘,令人望之頓生畏懼之感?。
    就在羅剎出現的這一瞬,所有人都認為,玄石軍必輸無疑。
    飛沙走石中,羅剎咆哮一聲,揮手砸向下方,在他面前,玄石軍諸多士卒便如蝼蟻一般,輕易便能抹殺。
    将離領兵沖鋒在前,就在羅剎攻勢将要落在他身上時?,缭繞黑霧中,忽有一頭通體玄黑的猛虎自其中一躍而起。
    當玄虎與羅剎撞在一處時?,青雲臺上傳來高低數聲驚呼,衆多世族面上都顯出驚愕之色。
    “這是什麽?!”
    “玄石軍的罡氣?為什麽也成形了?!滄溟道不是不全麽——”說話之人幾乎快叫破了音。
    “是啊!何況滄溟道化氣?成形不是鲲鵬麽,怎麽會成了玄虎!”
    姚靜深也有些奇怪這個?問?題,他看向姬瑤,目露疑色,只聽她平靜回道:“我又不曾閱過滄溟道原卷。”
    所以她補全的滄溟道,與原卷不同有什麽值得奇怪。
    至于玄石軍最後會凝成玄虎,大約是因為這是玄商圖騰。這樣看來,至少玄石軍中士卒,對于玄商歸屬感?還算不低。
    長孫靜看向了宿昀,目光在空中無聲交鋒,在青雲臺上近乎嘈雜的議論聲中,宿昀緩緩勾起了唇角。
    他很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
    不過顯然,他是高興了,長孫靜便說不上高興。
    水鏡之中,玄虎與羅剎碰撞在一處,地動山搖,兩方士卒得罡氣?加持,身周蒙上淺淡靈光,一次次碰撞在一起。
    許明河臉上有壓制不下的驚色,不過他還是很快做出應對,沉聲下令,命骁武衛向沖鋒而來的将離合圍。
    在交鋒之際,将離領兵,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刺入銀甲士卒之中。
    許明河長于攻伐,将離又何嘗不是,玄商邊境數次退北夷,他皆領兵沖陣在前。
    當将離逐漸向自己逼近之時?,許明河猶豫一瞬,終究還是生出了退意。他打出令旗,示意麾下暫避鋒芒。
    見此,長孫靜神色微沉。
    在許明河選擇退的這一刻,他就注定要輸了。
    玄虎被掀翻在地面,随即又縱身而起,撲咬向血色羅剎,而在下方,将離終于突破骁武衛重?重?防衛,與許明河正面相遇。
    重?瞳中戰意沸騰,将離長槍如龍,有不可擋之勢。
    沙場征戰,時?機本就一閃即逝,将離沒有錯過這個?時?機。
    赤黑兩色霧氣?交纏,戰場局面混亂,青雲臺上衆人一改之前的散漫之色,緊張地關注着水鏡中的情形。
    當煙塵散去時?,許明河眉心菱晶緩緩碎裂,他看着面前的将離,目中難掩驚怒之色。
    上方手執刀劍的血色羅剎發出一聲不甘嚎叫,卻?無法阻止身上赤色氣?息溢散。
    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相同念頭,骁武輸了。
    在諸多世族看向水鏡之時?,長孫靜的目光卻?落在姬瑤身上,如同針刺一般銳利。
    宿氏所藏滄溟道不全,而今卻?能聚罡氣?化形,為何會有如此變化?
    玉京城中一如往昔,不同的只是多了一座學?宮,多了一位……
    瑤山君——
    長孫靜眸色沉沉,在他的注視下,姬瑤偏了偏頭,臉上現出些微笑意。
    便是她做的,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