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的夹子音,忽然变成公鸭嗓，岑笙和容冶都没反应过来。

    黑无常睡死了，靠在爱人身上打着小呼噜。

    负责站岗的稻草人,左右看了看，觉得这应该算是自己的工作。

    蹦跳两下来到窗边,拉开旅店的窗户,一头撞在窗纱上。

    稻草人拉不开窗纱，砰砰撞了好几下。外面沉寂一瞬，响起更加刺耳的猫叫。

    岑笙终于回过神，放下吹风机快步走过去。

    “停,别吓着它，它是我的猫！”

    拍拍一脸茫然的稻草人，岑笙拉开铁窗纱。

    一只通体漆黑,眉心有一撮红毛的小猫,喵呜喵呜地窜进来。

    它嘴里，还叼着一颗和尚头。

    小黑猫像送礼物一样,将人头扒拉到岑笙脚边。翘着尾巴，来回磨蹭他的小腿。

    “主人，摸摸头。”

    猫嘴里发出软糯的男童音,岑笙下意识满足了对方的要求。

    蹲下身，摸了摸玄礼和尚的光头。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岑笙对童音,没有免疫力。

    黑猫动作一顿，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它看看岑笙的手,又看看一脸懵逼的人头，忽然炸了毛。

    弓起身子，冲着人头哈气。抬起前爪,狠狠将人头打飞出去。

    岑笙：？

    赶跑竞争对手，黑猫用尾巴勾住岑笙的手腕，使劲蹭他的手心。

    “主人，摸摸头。”

    岑笙：？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黑猫一巴掌下去，人头直接飞出窗户。

    容冶围观全程，及时射出缝合线，将人头拽了回来。

    黑猫又弓起背，警惕地盯着那颗脑袋。

    容冶抱着玄礼的头颅，边擦拭上面的粘液，边感受里面的气息。

    小笙和这只猫亲近，容冶看它就顺眼。他轻笑一声，踢了踢小猫的屁.股。

    “我小时候养过猫，这玩意占有欲强，醋劲也大。它觉得人头抢走了你的注意力，在生人头的气。”

    “这猫哈气，我听着很不舒服。它能压制邪祟，不是普通的猫。这也是你做任务，换来的奖励？”

    容冶神色轻松，身体却一直紧绷着。

    扫见这一幕，岑笙掏出提前准备的猫条，将黑猫引进了卫生间。

    玻璃门关上的瞬间，正尝试和人头沟通的容冶，无声地松了口气。

    确定不会再对容哥造成影响，岑笙摸摸黑猫的脑袋。

    “小可爱，你长得真漂亮。玄猫正带着猫咪大军，在应南寺杀老鼠，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找我了。”

    黑猫享受地眯起眼睛，两只爪子虚空踩奶。

    “摸头，舒服，摸摸头。”

    “你只会说一点人话？”

    “咪呜，喵喵——”

    黑猫翻着肚皮，在岑笙面前打滚。随

    便摸两下，就爽到打呼噜。

    岑笙撸了几分钟，黑猫才满足地站起身。抽搐几下，从嘴里吐出一个档案袋。

    岑笙：？

    他忍不住捏住猫头，看看它的嘴。

    这么小的嘴，怎么吐出这么大的东西？

    黑猫爪子拍在档案袋上，“喵！呜呜喵！喵——嗷！”

    岑笙没听懂它在说什么，但他看见了档案上的字。

    【学号：101】

    【姓名：咪咪】

    【学校：玄猫私立大学】

    档案袋上贴着密封条，写着撕毁无效。

    正规中，又透着点离谱。

    岑笙拆开档案袋，里面有一沓纸。

    分别是，毕业生登记表、历月成绩单、体检表、在校获得的奖项、普通人话证书、和导师推荐信。

    岑笙蹲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翻看起这些资料。

    【玄猫私立大学-石仁市分院】

    【学历：本科】

    【姓名：麻辣烫（流浪前的名字）、咪咪（路人取的）、黑豹（自称）】

    【专业：吞噬与召唤学、除妖学、抓老鼠学、宠物医学】

    【入学时间：今年3月】

    【毕业时间：同年7月】

    【历月成绩单】

    【3月：专业课A+，人类语言学挂科】

    【4月：同上】

    【5、6月：同上】

    【7月：同上，但通过了语言学考试】

    资料全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纸上还残留着一些猫爪印，和黑色的猫毛。

    【体检表】

    【品种：田园猫&middt;黑猫】

    【年龄：3岁】

    【性别：公（未绝育）】

    【毛色：纯黑，眉心有前任主人染的红毛（对身体造成的不良影响，我校已消除）】

    【身体状况：前任主人做过除爪手术，已治愈。流浪期间遭开水烫伤至毁容，已恢复。得过耳螨、滴虫，已治愈。】

    纸张后面，贴着一家宠物医院的体检报告，和疫苗记录。

    虽然人语考试一直挂科，但麻辣烫是个优等生。

    在校期间获得过，捕鼠大赛冠军，招魂比赛亚军，累计吓跑过三百多只厉鬼。

    曾在一小时内，吃掉七十个书桌。吞噬与召唤学院，一共二十只学生，它是最优秀的。

    岑笙刚要翻看普通人话证书，黑猫突然干呕几声，吐出一瓶墨水。

    墨水正正好好，洒在证书上。黑猫眨巴着眼睛，无辜地喵喵两声。

    岑笙憋着笑，故意逗它。

    你人话说得怎么样？?[(”

    黑猫按住7月份的成绩单，骄傲地仰起头。

    “摸摸头。”

    从资料内容，可以看出它之前是一只宠物猫。流浪之后，才进入玄猫私立大学。

    ‘主人’和‘摸摸头’几个字，它

    说得特别清晰标准，不知道私下练习过多少次。

    岑笙揉揉它的小脑袋，抓起前爪仔细查看。

    爪子健康漂亮，看不出手术的痕迹，估计是学校帮它处理的。

    看得出学校确实很喜欢这只毕业生，导师推荐信很长，上面残留着大量的猫爪印。

    单看这封信，就能想象出，一只小猫前爪抱着钢笔，后爪踩在纸上。

    爪子不够灵活，墨水弄得到处都是。小猫一边炸毛，一边耐着性子写信。

    【亲爱的善神，岑笙岑先生】

    【我是现任玄猫踏雪寻梅，我很荣幸向您推荐我的学生黑豹。】

    【它是只品学兼优的黑猫，在校成绩优异，在流浪动物收容所时，因性格温顺被志愿者称为小天使。因毛色歧视，遭多次弃养。后被我院收留，开始学习法术。】

    【该学生是天生的好猫。喜欢撒娇，擅长捕鼠。天赋异禀，是天选之猫。短短几个月，就成为了小猫仙。是本校建校一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

    【我已代表猫仙，参加白玉京的新封神计划。此计划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针对下等世界的陷阱。如果我遭遇不测，希望善神大人可以将黑豹，培养成下一任玄猫。】

    【推荐猫：踏雪寻梅】

    黑猫似乎知道自己很优秀，一直仰着脑袋等待赞美。

    怔怔地看着推荐信，岑笙猛地站起来，抱起小猫走出卫生间。

    “容哥，容哥！玄猫也参加了封神计划！”

    容冶转过头，剑眉紧锁，表情异常凝重。

    “不止它们，按照玄礼和尚的记忆，这个世界的所有精怪，都在参与人员名单中。”

    ————

    应南寺封闭，附近的夜市也冷清下来，凌晨的旅馆格外寂静。

    七楼的客房内，黑白无常紧贴在一起酣睡，稻草人站在窗边站岗。

    月光穿过窗户，洒在厉鬼半透明的身体上。

    岑笙揉搓着黑猫的脑袋，静静地望着容冶。

    混血男鬼沉默许久，“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应南寺找玄猫？”

    岑笙摇摇头。

    “黑豹说，玄猫其实没有参与这次的行动。前往应南寺的，是它的替身。没猫知道，踏雪寻梅去哪了。它送走黑豹，就离开了玄猫大学。临走前，说8月8日要到了，它作为猫族首领，要去给小猫们寻找出路。”

    “档案上有没有学校的地址？”

    “有，我找过了，是城郊的大垃圾站。”

    容冶烦躁地叹了口气。

    这就代表玄猫学院，真的是小猫自己建立的，没有背后的支持者。

    它们随时可以原地解散，很难找得到猫。

    黑猫半眯着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漆黑的尾巴，不安地来回甩动。

    岑笙安抚地拍拍它，“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别担心。你很优秀，也很可爱，我们很喜欢你。”

    黑猫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埋

    进岑笙掌心。

    容冶挑挑眉，“这么黏人？”

    “它之前过得很不顺利。”

    考虑到小猫的隐私，岑笙没有多说。

    “有一点很奇怪，白玉京想把我培养成凶神，但踏雪寻梅在信里，却称呼我为善神。”

    “和另一个你比起来，你确实像善神。”

    容冶冷笑一声，拿起一旁的人头。

    “玄礼和尚灵魂受到重创，比当初离开梦境的小白，还要虚弱。生前的头颅，是他唯一的寄托物。他只能和外界，做些简单的交流。”

    “黑豹发现他的人头外观符合人类的审美，里面还藏着灵魂。它就把玄礼的脑袋偷出来，当做礼物送给你。”

    “玄礼说服了它，黑豹偷走他的手机，给列表群发消息。因为黑豹不会打字，没办法将事情解释清楚。所以玄礼教它，复制聊天记录。”

    3月入学，7月毕业。黑猫能学会法术，已经是气运之子，主角标配。

    不识字不会说人话，在岑笙眼中，都算不上缺点。

    黑猫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自己没被嫌弃，又安心地打起呼噜。

    “我尝试窥探他的记忆，他认出我后，主动放下戒备。我在他脑海中，看见很多画面。”

    血线从容冶掌心生长而出，一点点修复玄礼重伤的灵魂。

    “玄礼逃跑的路上，发现一条秘密通道。一只大黑老鼠一边跑，一边和人通电话。”

    “他太虚弱，具体的对话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它才是老鼠王国真正的首领。留在下面组织战斗的，是它的替身。”

    “鼠仙、僧人、道士和请来的仙家，他们死亡后，力量都会转移到祭坛里。等服下祭坛里积攒的能量，它就能杀死应南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成长起来的第三局，和局长云天予。”

    “它希望可以将功补过，重新参与进封神计划。想让白玉京和先知，再给它一次机会，让它躲过百天浩劫。”

    又是白天浩劫。

    岑笙突然发现，这帮妖怪们挤破头想成仙，和理想没关系。它们就是为了躲避，下等世界即将出现的危机。

    他和容哥先前已经猜出，8月8日上等世界，会往下等世界‘倒垃圾’

    那些‘垃圾’，会对他们的世界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原本岑笙打算见招拆招，但他没想到妖怪们，居然会怕到这种程度。

    上面丢下来的‘垃圾’，比他们预想的，要可怕得多。

    现任玄猫不在，黑豹不了解情况，其他仙家和岑笙又没关系。

    他的人脉，只剩下小助手和龙女神像。

    助手小音依旧装傻充楞，只是反复提醒他，尽快完成堆积的任务，看看许久未见的朋友亲人。

    或许可以通过和他们交流，触发新的任务提示。

    岑笙拿它没辙，试着给娘娘像发消息。

    笙歌：【娘娘？】

    在忙：【在忙。】

    笙歌：【如果没能升仙，是不是就要面临百日浩劫？到时候，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

    在忙：【在忙。】

    笙歌：【我身份特殊，或许不会遇到危险。但岁岁、洁洁、裴月、伍庞，他们注定要留在这个世界。】

    龙女神像沉默许久，发来一个文章分享。

    岑笙点进去，自动跳转到浏览器。文章统计了，去年全球票房最高的十部电影。

    在忙：【9很好看，拿去消磨时间。我在打音游，不要打扰我。】

    岑笙立刻滑到第九名，看清电影介绍，他身体猛地僵住。

    容冶抱着人头，飘到他身后。

    票房排名第九的，是末日灾难片。

    讲的是以人为食的外星怪物，突然袭击人类世界，肆意屠杀民众。男主带着怀孕的女主，加入一支小队，踏上逃亡之路。

    一路损失惨重，终于找到军方的庇护所。国家没有放弃，一直在积极展开救援，寻找杀死外星生物的办法。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已经逃出生天时，女主生下了她的孩子。一个畸形扭曲，出生瞬间，便杀死母体和医护人员的怪物。

    军人毫无防备，庇护所一夜之间，变成了屠.宰场。

    人类绝望地发现，他们再也无法繁衍生息。环境改变，诞下的每个生命，都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结尾，精神崩溃的男主，跪在一个庞大的怪物面前。

    他抱着女主的尸体，神情疯癫又虔诚，像是在朝拜神明。

    电影到此结束。

    评论两极分化。

    喜欢的人，夸它特效好，大场面多，配乐贴合画面。

    虽然结局不完美，但看着很过瘾，特效足够值回票钱。

    讨厌的人，觉得情节过于老套，逻辑不通，结局强行拔高立意。

    剧情没头没尾，并没说明怪物到底从哪来的。对环境造成了什么影响，为什么人类后代会变成怪物。

    岑笙查了导演和编剧。

    从这几个人过去的作品来看，他们就是单纯喜欢这种调调。

    电影的好坏不是重点，岑笙紧盯着手机屏幕，掌心冒出了冷汗。

    容冶沉默许久，“龙女神像的暗示，已经给的足够明显了。”

    岑笙微微点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另一个我建立罗生门，把迷雾世界的怪物，丢进白巧的梦境游戏。《异界降临1》正在和《殷荷鬼话》缓慢融合。和我合作的神秘存在，也曾发布任务，要我阻止世界融合。”

    “所以上等世界的真正目的，是让迷雾世界，融合进下等世界。将林钧启都处理不了的巨大怪物，全都当成垃圾，丢到这里。”

    “8月8日，通道正式开启。来自异世界的怪物，会一点点入侵人类世界。百天倒计时结束，世界彻底融合，异界降临。人力无法抗衡的庞然巨物，和驾驶机甲的侵略者，会将下等世界变成末世……”

    容冶舔舔下唇，冷哼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

    “我不喜欢上等下等的叫法，我生活的地方，也不是垃圾场。以后就叫正世界和反世界，正反两面，礼貌些。”

    岑笙低垂着头，没吭声。

    他曾经坐飞机，误入过迷雾世界。在怪物面前，他们的客机就像纸玩具。

    林钧启的瞭望塔基地，有几十层楼高的机甲，可以轻松捏死僵尸王云钰。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只能在怪物的包围下艰难求生。

    岑笙胆子小，易受惊。

    单单是想象一下8月8日之后，可能出现的画面，他就觉得呼吸困难。

    黑猫没接触过迷雾世界，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它拱拱岑笙的下巴，像是在告诉主人，不要害怕。

    容冶放下人头，俯身抱住岑笙。

    “眼圈怎么红了？小笙，你不是害怕，是急哭的，对不对？你担心阻止不了异界降临，担心一旦异界降临，北方老城会死很多人。”

    岑笙深吸口气，转头埋进容冶怀里。

    “那个任务很早就发了，我本该早些阻止。现在只剩下十几天，我不知道，我……”

    “你一直很努力，这不是你的错，小笙。”

    “我之前没有把封神计划，和异界降临联系到一起。因为白玉京还打算，用精怪取代神像，一点点占领这个世界。我没想到，这居然只是个幌子，是欺骗底层妖怪，参与封神计划的骗局！”

    “或许不是骗局？环境越不稳定，人越需要精神精神寄托。一旦怪物真的入侵正世界，白玉京就能收获大量的信仰力量。”

    和岑笙不同，容冶经历的事情更多，他更理智冷静？

    即使拼尽全力，岑笙还是会跪在死者身边崩溃哭泣。

    嘴上说着，一切都是凶手的错。心里却将对方的死，分出一半责任，放在自己身上。

    如果死者没有亲人朋友，岑笙会定期去他们的墓前，给死者扫墓送花。

    他是个感性的人。

    容冶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阻止异界降临。要是无法阻止，他们该怎么避难。

    岑笙想的，是这次浩劫，会死多少人，北方老城的民众该如何生存。他需要缓一阵，才能冷静思考。

    容冶一遍遍拍着爱人的后背，帮他平复情绪。

    岑笙揉了揉眉心，“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白玉京打算献祭我们的世界。百日倒计时结束，这里真的会变成末日。”

    “另一种，白玉京两边算计。想利用这次机会，在末日中，创造属于自己的神明，以此来对抗反世界的威胁。”

    “容哥，我不想赌。而且无论白玉京到底是何种目的，真正受苦的，都是那些无辜的人。哪怕他们只拿北方老城试点，我也无法接受。”

    岑笙紧紧攥住容冶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说得对，还有十几天时间，一切都来得及。我要想办法，阻止异界降临。”

    ————

    一直睡到下午，黑无常才睁开眼睛。

    白无常躺在他身边，状态比凌晨好了许多。

    岑笙和容冶都不在，只有一个带着遮阳帽的稻草人，静静地站在床边。

    黑无常知道这是岑笙的东西，也没紧张。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和岑笙的短信。

    【我通过出租车司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祭坛护送队的行踪，在寻找老鼠精的路上。】

    【真正的鼠仙首领，早已逃离应南寺。准备利用人鼠大战收集能量，提升实力，屠.杀寺庙中的所有人。】

    【我们上午去其他世界，躲避镜中怪物的抹杀。三十分钟前，成功堵住老鼠祭坛护送队。】

    最后一条信息，是15点30分发来的。

    黑无常点开短信，里面有一个地址。

    【老鼠不是我们的对手，它们迷惑了平民，操控普通人自杀式.袭击。哥，你们会不会招魂？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