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归崩溃,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生活还要继续过。

    就将眼泪留在深夜。

    池霜顶着肿眼泡,一大清早醒来便开车前往餐厅。她也为这家餐厅付出了很多心血,光是找店铺都用了快三个月的时间才确定,餐厅并没有位于商场,而是在一处湖边,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建筑物都各有特色。

    现在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装修也告一段落,只需要来个大清理再安置一段时间就可以开业。

    池霜知道餐厅生意想要火爆,除了地理位置优越这个硬性条件以外,厨师更是重要,她跟表姐理念一样,在该用钱的地方绝不含糊。来到餐厅,她跟表姐两人分工明确,两人忙活了快一上午,正准备驱车前往别的餐厅偷师取经时,一辆加长的轿车停在了餐厅门口。

    当时池霜就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果然司机师傅从车上下来后,恭敬地跟她打了招呼,接着车上又下来两个穿正装的年轻人,居然给她们运送价值不菲的茶具,以及品种不一的茶叶。

    表姐从来没见过这阵仗,目瞪口呆。

    池霜连忙拦住那两个年轻人。

    年轻人跟司机师傅都面露难色,委婉地告诉她他们也是被人指派,这里有些茶叶京市也没多少,还是连夜从某处茶园空运而来。

    池霜:“……”

    表姐:“!”

    池霜也不想为难他们,只能拿着手机走出餐厅,找了僻静的角落才拨通了孟怀谦的号码。

    她双手抱胸,等待着那头接通。

    与此同时,孟怀谦也走出了办公室,脑子转得飞快,去了暂时空着的会客室,一边接通,一边不忘反手将门关上,“喂。”

    “你什么意思?”接通的那一刻,池霜就没打算忍耐,扬声道,“孟怀谦你什么意思?赶紧把那些东西给我拿回去!”

    孟怀谦缓声道:“你昨天说餐厅没有什么茶叶,我送去的茶叶你可以试试味道,如果有喜欢的以后可以大批量采购,当然,我的意思是说你喜欢并且愿意的话。”

    仿佛预料到了池霜会说什么,他又补充道:“池霜,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承认,一开始我也认为代替阿潜照顾你这件事会很容易,你需要帮助我就提供,可现在我发现这件事很难,的确,我应该尊重你所有的选择,可池霜,阿潜是我多年好友,我相信如果那天晚上出事的人是我,阿潜一定会帮我照顾我的父母,你也知道,阿潜的父母在他很小时就不在了,他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只有你。”

    这还是池霜第一次听孟怀谦说这么多的话。

    她耐心地听着,也没打断。

    “我相信,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也只有你,我欠他的,我还不了,但我能为他做的,我一定尽全力做到。”

    池霜沉默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孟怀谦这个人似翩翩君子,实际上他非常的固执并且傲慢。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赎罪。

    她怎么想的,她愿意或者不愿意,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她还是厅里的发财树。

    或许,她的怒骂还会令他更好受,归根到底,他也想在她身上索取情绪价值。

    与其说他在照顾她,不如说他需要她。

    多好笑。

    孟怀谦现在非常、非常需要她。

    她其实也没想过要报复谁,因为她知道,那是梁潜心甘情愿,她一个女朋友凭什么因为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报复孟怀谦?可孟怀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仿佛救世主一样在她面前寻求……心理上的安心跟安慰,那就惹到她了,瞧,他对她是如此的赔着小心,就连表姐都悄悄提醒她,让她不要对他太不客气,毕竟他是奥朗的孟怀谦。

    她本应该对这份照顾感恩戴德不是吗?

    本来人家也可以对她不闻不问,乐意跟她说一声对不起都算他脾气温良了是吗?

    可是,她有没有再三地驱逐过他,有没有或平静或愤怒地告诉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听了吗?没有。

    他仍然自顾自地想要完成对梁潜对这份兄弟情义的伟大承诺。

    行。

    行!!

    池霜甚至还笑了起来。

    照顾她,是吧?

    她就接受,她要折磨得这位孟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对她敢怒不敢言,直到他自己灰头土脸、饱受折磨、自打嘴脸地离开。

    孟怀谦听着电话那头漫长的寂静,他甚至以为她可能已经挂了电话,或者不耐烦听他讲这些事直接将手机扔一边。

    “行啊。”

    她语气轻快地说,“孟怀谦,你很想照顾我?”

    她变化得太快太突然,孟怀谦愣了好几秒,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嗯。”

    “真照顾,还是假照顾?”

    “什么?”

    “真照顾的话,是要随叫随到,二十四小时听我电话。”

    孟怀谦微愣,“好。”

    “行,这是你说的,孟总,或许梁潜曾经有没有跟你抱怨过,我这个人特别特别难伺候,难照顾?”

    孟怀谦刚才条理清晰的思维完全被打乱。

    实在措手不及。

    “无所谓了,你会体会到的。”池霜冷笑一声,“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孟怀谦再回到办公室时,容坤跟程越已经讨论过几轮电话那头是哪路神仙了,见他进来,容坤连忙打探:“伯父打来的电话?是不是咱们最近的动作让孟老担心了?”

    “不是。”孟怀谦摇头,神色沉静而严肃。

    容坤瞥向程越,仿佛在说:看,我说了吧,就不可能是孟老。

    孟怀谦是他们四个人中的特例。

    就在他们都要向父母伸手拿钱而不得不伏小做低时,孟怀谦早早地就自己创业做了项目,他在国外留学时也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那时就有人断定,即便他不接手奥朗,有生之年再创造另一个奥朗也没问题。他们三个谁没跟孟怀谦打过欠条?很早就有了经济实力的孟怀谦压根就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包括他的父母。

    “那是谁?”程越难得开了玩笑,“不是孟老,难道是未来的孟太太?”

    孟怀谦皱着眉头:“胡说什么。”

    “我们刚才还猜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容坤笑,“看来还没有。”

    孟怀谦不打算参与这个无聊透顶的话题。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池霜说的话。

    她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态度呢?

    是不是他今天送茶叶的行为不太合适,他是不是应该跟她当面道个歉?

    “没有才是正常的,说起来,怀谦你是不是就没谈过恋爱?”程越问。

    容坤接过话茬,“你看他有时间?读书的时候,孟老管他管得严,这好不容易毕业回国了吧,他直接接手了奥朗,每天连轴转,哪还有时间谈恋爱?”

    孟家对孟怀谦管得极其严格。

    他的婚姻都在父母的计算中,必然要给孟家以及奥朗带来最大的利益才行。孟怀谦能接触到的异性,基本上都是这个圈子的,那这恋爱能随便谈吗?压根谈不了。

    况且,孟怀谦本人也没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

    学生时代,他成绩最为优异,满满当当的行程其他人学起来叫苦不迭,他游刃有余。

    上了班,他手上的工作太多太多,闲暇时间要么独处要么跟朋友吃饭聊天。

    孟怀谦握着手机,神色凝重。

    他回想了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哪句话没说对?

    或许他今天让人送茶叶时应该提前跟她说一声。

    不,不对,他应该先征得她的同意后再做这些事。

    “怀谦?”

    容坤跟程越见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结果正主一声不吭,完全不给任何反应,不由得推了推他。

    孟怀谦回过神来。

    “别太无聊。”他平声提醒。

    容坤耸了耸肩。

    程越也觉得这个话题的确太无趣,看了眼腕表,干脆提议道:“到饭点了,一起?”

    三人心里同时掠过一抹阴影。

    以前他们都是四个人一起吃饭。

    以后就少了一个人。

    容坤扯了扯嘴角,努力让气氛不那么悲凉,“行啊,走,咱们再喝点酒放松放松。这段时间一直绷着在,我这颈椎都发作了。”

    孟怀谦也点了下头。

    三人起身,往门口走去,才来到电梯口,孟怀谦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池霜发来的短信——

    【我想吃老城区的那家刘哥锅贴,还有民吴路那里的牛腩面,对了最近很火的手作奶茶我也想喝。】

    【你,亲自,给我送来。】

    孟怀谦低头看着这些内容,捏了捏鼻梁,后退一步,对两位好友道歉:“我有事,你们去吧,改天咱们再约。”

    “什么事啊?”容坤皱眉,“大事?”

    孟怀谦抬手看了眼时间,语气沉静地回:“嗯,是大事。”

    事发至今,她胃口都不太好,吃得也少,无论她是否在作弄他,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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