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素描是素描，国画是国画，是两种各自独立的艺术。

    池父所学所熟悉的也不是国画,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迷恋国画。送礼当然要送到人心坎上，孟怀谦在得知京市不久会举行一场书画门类的拍卖会后,征求过池霜的建议后,拿到了邀请函。

    这天,孟怀谦开车带池霜过去。

    场馆附近有些拥堵,离开场时间还早,池霜随手翻看着手册，“居然有齐白石、张大千这些大家的作品,怎么,这次打算下血本？”

    “夸张了。”孟怀谦虽然在跟她聊天，却也时刻注意着跟前后车都保持安全距离,“我想再怎样应该也用不到下血本这个词。”

    “听不得这种话。”池霜瞪了他一眼,“我听说上次春季拍卖，张大千的巨然晴峰图拍到了九千万。”

    孟怀谦嗯了声，但显然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

    那次的拍卖他没去。

    “我先提醒你,免得到时候在拍卖会场还要跟你拉拉扯扯。”池霜将手册又塞回包里,比了个数字，“最多最多不能超过它。”

    孟怀谦明知道她的单位是百万，却还是故意逗她：“千万？”

    池霜自然有治他的法子，莞尔一笑,“本来今天你的预算可以是七位数的,现在降为六位数了。怎么办，就是得给蠢货一点教训。”

    孟怀谦：“……”

    是他大意了，他尽量为自己争取,同她商量：“再提高一点预算，好不好，好不好？”

    “不了。就这样决定了。”池霜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不怕跟你说，我要是花六七位数给我爸买一副画，他都能心痛到无法呼吸，你想想看，他那车，我要是能换不早就给他换了？你如果真的花高价，”她停顿了一下，强调，“花我爸心目中的高价去买一幅画，你这是在折磨他，他会每天半夜定闹钟醒来好几次检查门窗，他会时刻担心有小偷潜入家里偷走，可能在外面钓鱼都会心不在焉。”

    “这不是折磨他是什么！”

    孟怀谦通过她的描述，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顿时笑了起来，“真的假的？”

    他的好意，池霜也心领了。

    前段时间才购入了一套翡翠首饰准备送给她妈。

    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就提前准备好见面礼。

    她觉得他或多或少有点毛病。

    他却反驳：“只进不出，赚钱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绝妙主意，露出淡淡笑意，“如果能把我目前手上的流动资金花完更好，这样我也有理由让容坤跟阿越还钱了。”

    池霜：“？”

    等等，你们不是多年的好朋友吗？

    你们男人的友谊真的脆弱得不堪一击吗？

    “总之！”池霜总结今日目的，“预算摆在这里，超过一块钱我要你好看！”

    孟怀谦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车辆缓缓驶入停车场，池霜从包里拿出粉饼口红补妆，也就没有及时地注意到在开过一排停着的车辆时，孟怀谦瞬时握紧方向盘的手，就连刚才还和煦的神情也变得淡漠了几分。

    停好车后，孟怀谦先下车绕到另一边，为她开了车门。

    陆陆续续有客人到达，停车场的高跟鞋声皮鞋声不断。

    池霜挽着孟怀谦的臂弯随着指示牌方向往里走。

    随着开场时间越来越近，停车场里也恢复了该有的安静，有一辆车依然停在原处，没有熄火。

    车上的司机等待着老板的发话。

    过了近半个小时，沉闷而失落的男声才从车后座传来：“回公司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只是突然地对过去的记忆记得越发深刻，想起了那年还未出事时，他曾经跟她约过要来一次书画拍卖会。

    孟怀谦跟池霜进了会场后，离正式拍卖还有一会儿，两人手牵着手参观那些书画。在入座时，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某一张空着的座位，正如他爸问他，如果某天她执意要分开，如果他不能接受，那他会怎么做。

    事实上有人正在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的确足够幸运。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她。

    池霜疑惑地偏头，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癫，想要挣脱开来，这狗爪子倒像是焊在她手上一样，她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能怎么办呢，谁让人家是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恋爱这热恋期都格外漫长呢。

    -

    某天。

    池霜发现了两件了不得的事。

    第一件，她送出去的素描画，被孟怀谦锁在了他家里的保险柜里。

    她看了以后，这人果断改了密码并且一个数字都不肯再透露。

    她怀疑，下一次他会藏在别的地方，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别问，问就是即便作为旁观者，她烧画的那一幕也给他脆弱的心灵留下了阴影，他似乎也在担心，哪天她一不高兴也要烧了他。

    第二件，他的袖扣还有领带夹内侧居然雕刻着一朵霜花！

    “太隐秘了！”

    池霜叉着腰光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

    当事人孟怀谦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被审讯。

    “我说孟怀谦你很行啊，你太行了！”

    池霜掰着手指数着数着……她还没说在数什么，孟怀谦提醒了她一句，“我们谈恋爱九个月十三天了。”

    这一句话令她破功。

    她笑得不行，倒在了他怀里，却还是没选择放过他，拽着他的领带起身，将他推倒，跨坐在他身上，故作凶恶地逼问，“太隐秘了，我们在一起九个多月了，今天我才发现！说，什么时候的事！”

    要不是她无意间拽掉了他衬衫上的扣子，还被瞒在鼓里。

    “没有很久。”

    孟怀谦卡壳，他没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按理来说，只要他不说，她也很难发现。

    然而他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一出，这可以说是他活了三十年头一次身上的扣子被人硬生生地扯下来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

    他声线压得很低，“一年多以前。”

    池霜算了算时间，啧了一声，“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闷骚的东西，可你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你的认知，看来我还是了解得不够全面透彻啊。”

    孟怀谦的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

    他虽然总被她调侃脸皮厚如城墙，可城墙也会被攻破。

    他也会羞赧，他想结束这个话题。

    池霜还在感慨孟怀谦是她谈过的最闷骚的男友时，只感觉到胸口一沉，低头一看，是他在作乱，正想一巴掌挥开，了解她每一个细微动作与表情的他扣住了她的手，沉陷在柔软的抱枕之上。

    事后，池霜被抱着放进了满是热水的浴缸。

    孟怀谦不爱泡澡，泡得最久的一次也只有五分钟。这个超大浴缸他也无福消受。

    他背对着她冲凉。

    池霜睁开眼睛，也就看到了他后腰上的那道疤。想起了他这暗戳戳打上标签的行为，不由得偷笑，笑声逐渐放肆，孟怀谦关了花洒，随手围着浴巾出来，见她趴在浴缸边缘，一笑也就带动了水面涟漪。

    “怎么了？”他拿起一块毛巾弯腰为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问道。

    “你这么骚。”池霜抬手，用指腹碰了碰那道疤，“怎么没想着去纹个身呢？”

    孟怀谦自然也不会谈一场恋爱就性格大变。

    骨子里，他依旧刻板。

    她这一提，他也顺势思考，认真问道：“你喜欢？”

    “干嘛！”池霜收回手，打在了水面，水溅到了他的腰腹上，“你很没意思哎，我就是开个玩笑。”

    她只是想起了之前网上冲浪看到的段子。

    有人恋爱时期在自己的身上纹上对方大写加粗的名字，几乎都快占据后背的一半。

    分手后，上网求助该怎么办。

    她顺口也就以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别纹，以后洗纹身改纹身，不得痛死你。”

    孟怀谦也懂她的意思。

    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不会。”

    她也懂他话里的含义。

    他说，不会喜欢上除她之外的人，不会跟除她之外的人在一起。

    所以，即便哪天她执意想跟他分开，这纹身也会永远留着。

    性格使然，孟怀谦从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说大话。那陪在她身边的一年多里，他感觉很幸福，那么在一起的这九个多月里，已经足够他清楚地知道，不会再有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如果有，又为什么在她之前的那二十多年里没有呢？

    他这样认真，池霜也收敛了脸上逗趣的笑意，示意他再弯腰低头，他照做，她用指尖点了点他胸口的位置，“不用，在这里面就行了。”

    “而且。”池霜扬眉，“要保持你不张扬的优良作风，你看，你都知道要刻在扣子领带夹里面不让别人看到，纹个纹身在身上，怎么，你想炫耀什么吗，你很拽哎。”

    孟怀谦说：“不会，这个位置除了你也没人看得到。”

    “少说这种话忽悠我！”池霜轻哼，“你不游泳吗？不就有人看到了？”

    她都能想到，要是哪天容坤或者程越发现这狗东西纹身，肯定见她一回就调侃一回。

    要丢脸他一个人丢，干嘛要带上她。

    孟怀谦噎住，陷入了沉默中。

    看他吃瘪，她就畅快。

    笑过之后，她又兀自感叹：“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女朋友，我在誓死捍卫你游泳的权利呢！”

    说来也巧。

    孟怀谦走出浴室准备给她吹头发时，收到了容坤发来的邀约：【这天可真热，出来游泳。】

    孟怀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