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刘铁萍可不是这个态度,还差点把两人的婚事搅黄了。

    李来娣眼睁睁看着刘铁萍将东西拎了进去,“看看我都给你们买了啥?毛巾,你俩一人一个;镜子,给你梳头用;还有这些盘子、碗,我一样给你们买了一套……”

    盘子碗都是四个一套,这么多,夏芍家直接开火都够了,也亏她拿得动……

    陆厂长这个媳妇儿不是没看上夏芍吗?怎么又是夸她,又是给她送东西?

    李来娣前一口气还没出完又堵上了,有心看看是怎么回事,可人都出来了,总不能再折回去。

    夏芍也觉得刘铁萍热情得不正常,进门就拉着她从头夸到脚。什么长得又白又漂亮啊,房子收拾得这么干净干活利索啊,我们寄北娶了你真是有福气啊……

    连夏万辉都被夸了几句能干,知道护着姐姐,眼神都有些变了。

    夏芍只是笑,“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刘铁萍笑着嗔她,“怎么说以后也是一家人了。”

    夏芍就没再说话,拿着抹布继续擦玻璃。

    她才不信没点事,刘铁萍态度会转变这么大。知道已经成为一家人了就放下恩怨的不是没有,可刘铁萍要真想跟她和陈寄北修复关系,不该先就之前那件事道歉吗?

    前尘旧怨不说清楚,哪可能放下?

    果然刘铁萍没憋多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小夏我看你弟弟也不小了,该说媳妇儿了吧?”

    她怎么关心起万辉说不说媳妇儿了?

    夏芍停了停动作,脑海里闪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夏万辉也不明白怎么又扯到自己头上了,“我才十七,说啥媳妇儿?”

    刘铁萍显然没想到夏万辉这么高的个子,竟然才十七,愣了下才笑道:“十七也不小了,年龄不够可以先办酒。早生儿子早得继,不少人像你这么大都当爹了。”

    一听这话,夏万辉更加摇头,“不不不,我还是个孩子,不想当爹。”

    刘铁萍:“……”

    连着被怼回来两次,刘铁萍算是发现了,夏万辉就是个愣的,有事还得跟夏芍说。

    她也拿了个抹布帮夏芍擦,“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嫁过来,也没个照应,想着帮你弟弟介绍个媳妇儿,你心里踏实,也能好好跟寄北过日子。正好我兄弟媳妇儿家有个妹妹,今年二十。,我看配他正合适,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媳妇儿大一点也能干活。”

    现代男人都喜欢白瘦幼,旧社会的父母却喜欢给儿子娶个大老婆。

    大个几岁能干活,会疼人,又容易生养。老了实在没眼看了,有钱的还能再说个小的。

    夏芍也是当姐姐的,刘铁萍就不信哪个姐姐不想弟弟结婚后在家当大爷,被人伺候着。

    “我兄弟媳妇这个妹妹可能干了,收拾卫生、做饭、洗尿布,一个人能当三个人使唤。她姐姐舍不得,想留在江城跟她做个伴。正好你也是大老远嫁到江城来的,你要是觉得行,嫂子我做主,让老陆给你弟弟安排个工作,以后你在这也是有娘家的人了。”

    这年代有句顺口溜:一军官,二军干,三工人,四□□,至死不嫁庄稼汉。

    夏万辉回老家就是个庄稼汉,现在有机会当工人,还能不动心?

    刘铁萍要是真能办成,夏芍还真有点动心。

    可上回这人还一副生怕万辉留下来占自家便宜的样子,一转眼就要给安排工作,没点鬼狗都不信。

    如果是刘铁萍亲妹妹看上了万辉,还是那种关系特别好的妹妹,非要闹着嫁给万辉,刘铁萍这么出力还有可能。她兄弟媳妇儿家的妹妹……

    夏芍在心里笑笑没说话。

    下万辉也一口回绝:“我还要回老家,你给我姐安排吧,我姐喜欢工作。”

    不,她不喜欢工作,她只是不能没有工作而已……

    但夏万辉都这么说了,夏芍也只能不好意思地应下。

    “嫂子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等我去单位上班,一定打听打听有没有好小伙子介绍给你兄弟媳妇的妹妹,我们家万辉还要回关里,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女的哪有男的好找工作。”刘铁萍笑容有些僵,“要不我先把人带来你看看,看看再说?”

    夏芍还是摇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我写信回家问问吧。”

    她长得就一副没什么主意的软样儿,不然刘铁萍也不会觉得她好拿捏,找上她,“那你多上上心,早点给我个信儿,省的我这边没动静,我兄弟媳妇儿又找了别人。”

    利诱完,又给夏芍增添了些紧迫感,她这才撂下东西离开。

    然而夏芍既不紧迫,也没准备写信,只是看着那些东西轻叹,“这位嫂子真是太客气了。”

    夏万辉也去翻了下,“这得不少钱吧?”

    “一二十块有了。”夏芍笑着看他,“怎么?人家说要给你找工作你也不心动?”

    夏万辉人间清醒,“他们家又没绿我,给我安排工作干嘛?”

    夏芍:“……”

    夏芍还没来得及把那些盘子碗刷刷放进碗柜,陈寄北来了,还买了一车柴火。

    柴火都是林场切方子剩下来的原木外皮,两米多长,装在一辆驴车上,打开大门卸在了院子里。

    卸完给完钱,陈寄北才看到那一堆东西,“不是说我去买?”

    “不是我买的。”夏芍笑,“刚才你嫂子来过,她送的。”

    “她来干什么?”陈寄北神色微冷。

    “来给万辉介绍对象,我觉得不合适,已经婉拒了。”

    陈寄北向来话不多,夏芍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也就结束了,没想到他竟然问:“介绍的谁?”

    夏芍实话实说,“是她兄弟媳妇儿家的妹妹。”

    陈寄北眸色瞬间更冷。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夏芍多想,主要刘铁萍表现得太热情了,想让人不多想都难。

    陈寄北没言语,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你的户口办好了。”

    这年代的户口和结婚证一样都是纸,论纸张质量,户口还不如结婚证。

    不过户口办好了,也就意味着夏芍的粮食关系转了过来。以后她拿着卡片就可以在当地的粮店副食商店买到粮食和副食,不需要再想办法淘换粮票。

    没想到信封一打开,里面竟然有四个塑料外皮的卡本。

    夏芍忍不住看向陈寄北。

    男人已经脱了外套,袖子半卷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柴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这另外的粮食卡片和副食卡片显然是他的,他竟然就这么交给了夏芍……

    夏万光可从来不把自己的卡片交给媳妇儿,别说给别人,他老婆孩子的他都得在手里攥着。

    单从这一点来看,陈寄北比她那便宜大哥强多了,至少给了这段婚姻最起码的真诚和信任。

    夏芍随手翻开一个,翻到的刚好是陈寄北的粮食卡片。

    卡片是竖开的,一共十几页,每页从上至下写着玉米面、白面、大米、小米、高粱米……

    林林总总十几样粮食,每领取一笔,经手人都会在后面按个印章。

    夏芍找出结婚证,和卡片一起放进了信封里。

    这就是他们这个家最重要的东西了,也是他们这段婚姻,她这段穿越,一个全新的开始。

    晚上陆泽同把家具送了过来,一水儿的实木红漆,因为在家具厂已经晾过了,并没有味道。

    两个箱子被搬到了北边的小炕,行李架则支在了南炕的炕梢,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下子就有了人气。

    回去的路上陈寄北掏出三张大团结,递给了陆泽同。

    陆泽同没接,“跟哥还客气?说好了哥送你们的。”

    陈寄北默了下,手却没收回去,“是上个月的生活费,最近太忙,忘给嫂子了。”

    “生活费?”陆泽同脸上的笑沉了下去,“你嫂子跟你要的?什么时候开始要的?”

    陈寄北没多说,把钱往他怀里一塞就走了。

    陆泽同没赶上他,回家后也没看到人影,倒是被刘铁萍埋怨了两句回来太晚。

    以往陆泽同从来不和她一般见识,今天却沉着脸,反唇就是一句:“你跟寄北收生活费了?:

    刘铁萍一愣,下意识就想否认,那边三张大团结直接摔了过来,“你还真干得出来!寄北是我亲舅家弟弟,过来住两天怎么了?家里还差他那一口吃的了?”

    天知道反应过来后他有多难堪,看那样子,刘铁萍收寄北生活费绝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铁萍却不觉得这只是一口饭的事,“给他办工作不欠人情啊?人情他还吗?还是他爹妈还?来这一年多了,他爹妈一分钱也没给,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寄北是你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陆泽同被她气得不轻,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问“”钱呢?”

    刘铁萍眼神一闪,“钱、钱我都帮他存着了。小孩子家拿那么些钱干嘛?出去鬼混吗……”

    “你都帮他存在大军那了吧?”陆泽同冷笑,“我说大军两口子怎么花钱这么痛快,月月往家买鱼罐头、肉罐头。明天你就去给我要回来,不然我亲自去大军单位要。”

    亲自去大军单位要,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刻薄婆家表弟,钱全拿去给娘家弟弟花了?

    而且她爹死得早,大军这个工作还是陆泽同帮他找的……

    刘铁萍后槽牙狠咬,心里已经把陈寄北骂了一万遍。

    一开始她跟陈寄北要钱,陈寄北一言不发给了,她还以为那小子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怕被她撵出去。毕竟她和老陆又不是他爹妈,凭什么养着他,惯着他?

    没想到那小子有家了,翅膀硬了,立马反咬她一口,真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刘铁萍当晚就去了弟弟刘大军家,自然是一番鸡飞狗跳,差点和弟媳妇儿杨巧云打起来。

    听说陆泽同要亲自去刘大军单位要钱,杨巧云也把陈寄北痛骂了一顿,却只不情不愿拿出一百块,“我手里就这些,我奶不好,刚买了两只奶羊喂建国。”

    “喂建国一只就够了,你买两只干嘛?”

    “我刚生完孩子,还虚着,不得补补啊?”

    “人家不喝羊奶也照样生,赶紧卖一只。你自己没奶喂孩子,你还有理了?”

    刘铁萍让这个败家弟媳妇儿气得冒烟,又实在没辙,只能想办法东拼西凑。

    直到陈寄北和夏芍办酒的前一天,她才把钱凑出来交给陆泽同,自然也没时间再去找夏芍谈给夏万辉介绍对象的事。

    陆泽同又将这笔钱交给了陈寄北。

    陈寄北没接,反而问:“老家一直没信吧?”

    “暂时还没来人。”陆泽同说,“不过明天怎么也该到了,你结婚可是大事。”

    陈寄北不置可否,“那就先收着,抵那三百块彩礼钱。”

    —

    六几年的婚礼处在一个挺尴尬的时间段上,再往前几十年,新娘出门子一水儿坐轿;再往后几十年,轿子又换成了轿车,就建国到改革开放这一段什么都没有。

    夏芍是被陈寄北用自行车从招待所接到新房的,用的还是陆泽同的旧自行车。

    答应添给他们的车子还没弄到票,说是得再等两天,小座钟也还没送过来。

    不过结婚的氛围感倒是拉得满满的,车头一朵大红花,后面还有小孩子追着跑,看新娘子。

    夏芍一身新做的风衣,掐腰,收腿,脚上一双漂亮的红皮鞋。本就是好身段儿好脸蛋儿,人静静往车后一坐,不用任何脂粉,也清丽得仿佛夏日新绽的初荷。

    一路骑过来,谁见了不说一句这一对儿长得漂亮。

    在新房看到夏芍,李宝生更是怔怔出神,都没注意到夏芍身边的陈寄北撩眸看了他一眼。

    李家是介绍人,行李都送了,总得蹲在这儿看夏芍结完婚,把契书弄回来。李来娣容易坏事他们没带,李宝生说什么也要跟来,老两口就拦不住了。

    不过李宝生没注意到陈寄北,对门孙清的丈夫姜百胜倒是注意到了。

    孙清一直和他说对门来了对小夫妻多么多么好看,说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惜他工作比较忙,总上夜班,夏芍碰到过两回,陈寄北还是第一次见。

    想想妻子夸对方的话,小姜公安板着脸盯犯人似地盯了半天,问夏芍:“这就是你来东北找那个娃娃亲对象?”

    刚还面带微笑的李家人心里齐齐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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