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作品:《娇娆

    季娆拉着徐静媛坐到商言津身侧的位置上,垂着头,目光完全不敢往他看。

    刚一落座便感觉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叶珣,谢知颂,江明月,以及刚刚那位和商言津攀谈的谢太太,唯独没有商言津,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位置挨得近,鼻尖隐隐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季娆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用何种反应面对他,是若无其事主动笑脸搭话,还是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坐着。

    一圈人眼观鼻鼻观心,视线都在两人身上游移。

    徐静媛虽然之前并不认识商言津,但是经过刚刚叶珣等人和季娆打招呼的话,基本已经猜出,此刻坐在季娆右手边的男人就是季娆睡梦中都在喊名字的那位商言津。

    她目光往商言津看看,又往低头不语的季娆瞅瞅,悄悄拿手机,给季娆发微信消息。

    【好帅。】

    【难怪你梦里都在叫他的名字。】

    【如果他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给他个机会。】

    【理理他,快,同他说话,不要不理他。】

    季娆看了她发过来的消息,哭笑不得。

    徐静媛和她在感情方面的观念是两个极端,她一直渴望婚姻,和心爱的人组建一个安稳幸福的家庭,即便是交往八年的男友为了攀上豪门千金,毫不犹豫的将她抛弃在法国街头,她依旧对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

    谢太太没想到商言津竟然真的有未婚妻,她坐在对面,季娆一过来她就看见了,只是当时并未将她和商言津联想在一起,想到自己刚刚当着季娆的面要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商言津,脸上有些尴尬,立刻同季娆解释,“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孤陋寡闻,瞧见商总玉树临风,便忍不住想拉红线,一时竟忘了像商总这样的人,定然早有良配,果不其然,季小姐貌美明艳,和商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季娆不知道说什么,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礼貌的笑意。

    很明显,谢太太听了叶珣和她说的话,觉得她就是商言津口中的未婚妻。

    而商言津说的,未婚妻不知道去了哪里,说的应该就是她吧。

    想到这里,季娆下意识抬头看向商言津,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视线似漫不经心般扫向她。

    四目相视,季娆心口猛地剧烈跳了几下,但很快,商言津收回视线,仿佛那漫不经心的一眼也是看向别人时,恰好扫过她。

    商言津瘦了,

    深邃沉稳的气质中散发着浅淡的疏离,看她的眼神很冷漠,像是在看陌生人。

    季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心口涌起一股凉意,闷闷的,又觉得,理应如此,分手了再见面本就应该当彼此是陌生人。

    可她心里为什么会难过呢,她在难过什么,有什么资格难过。

    大半年的时间没见,再见恍如隔世。

    季娆在心底叹息一声,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整场宴席,季娆和商言津一句话都没说,正常人都能看出两人有问题,谢知颂和叶珣等人却像是完全看不出她和商言津之间异于正常情侣的气氛,对着季娆一个喊嫂子,一个喊弟妹,完完全全还把她当商言津的女朋友,让她有空一起跟商言津去和他们多聚聚。

    季娆对他们的话一应微笑点头,没在这种场合明明确确说她和商言津已经分手这种让众人尴尬扫兴的话。

    徐静媛全程坐在季娆身边,默默看着新郎新娘在所有宾客的祝福下举行完仪式,并没有为了报复新郎按季娆说的那样故意去给新郎新娘敬酒,说邀请帖是新郎送给她的,就连新郎新娘手挽手到这桌敬酒,她都淡定的一句话没说,好像就是一个来参加婚宴的普通宾客。

    只是坚强的外表到底没支撑太久,宴席一结束徐静媛眼眶就红了,迫不及待起身离席,季娆赶紧拿上包匆匆跟叶珣等人打了招呼,目光划过商言津时,顿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连再见的话也省略了,起身跟在徐静媛身后。

    大概是怕泪洒现场太过丢人,徐静媛跑得格外快,方向是往卫生间去的,季娆踩着高跟鞋跟过去,拐弯的时候,迎头撞上个人。

    “不好意思。”对方先说抱歉,清清冷冷的嗓音,有些熟悉。

    “行洲。”

    季娆抬头,看清对方的脸,笑盈盈的打招呼。

    经历过刚刚和商言津同桌吃饭,在这里碰到齐行洲,季娆没什么意外。

    齐行洲五官没什么变化,但是一头小黄毛染成了黑发,耳朵上没戴耳钉,穿衣风格也和之前截然不同,简单的黑色短袖,干净爽朗。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熟稔,甚至在看清她的脸后,向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满脸陌生,“你谁啊你。”

    季娆瞬间了然,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抬腿从他旁边绕过去。

    “站住。”

    走没几步,齐行洲喊住她,“连句道歉都没有,有你这么没礼貌的人吗?”

    季娆回头,笑着同他

    道歉,“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齐行洲冷着张脸,“就只是撞到我了吗,没有别的道歉要说?”

    齐行洲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的脸,带了丝怨念。

    他的五官同商言津很像,尤其是眼睛,只是商言津从来不会用这种委屈得控诉的眼神盯着她。

    季娆叹气,“你不是不认识我是谁了吗?”

    齐行洲冷笑,“我说的气话你听不出来。”

    季娆:“听出来了。”

    齐行洲:“听出来你还满脸无所谓,嬉皮笑脸,谁同你嬉皮笑脸,薄情寡义的女人,亏我当初还帮你追我舅舅,追到手就把我舅舅给甩了,你对得起我舅舅吗?”

    季娆抿着唇,沉默的看着他。

    齐行洲冷呵,“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最会巧舌如簧吗?”

    “行洲。”

    齐行洲正苦大仇深的瞪着季娆,身后,商言津走了过来。

    季娆和齐行洲齐齐看向商言津。

    商言津没看季娆,一过来视线就落在齐行洲身上,手掌在他后脑勺拍了下,平缓的声音带着教导,“很远就听到你在嚷,没礼貌,给季小姐道歉。”

    季娆被他这一声季小姐喊得心情复杂,“不用道歉。”

    商言津目光从齐行洲身上移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小朋友不懂事,说话让季小姐见笑。”

    “行洲,道歉。”

    商言津再次要求齐行洲道歉。

    齐行洲不服气,哼声,“给个没良心的骗子道什么歉。”

    话音落,后脑勺就又挨了一下。

    这一下商言津手重很多,沉声:“道歉。”

    齐行洲哼了哼,抬起下巴,鼻孔朝天,眼睛也不往季娆看,道歉道得十分没诚意,“季小姐,对不起。”

    甥舅俩对季娆的态度如出一辙的陌生疏远。

    季娆视线从商言津身上移开,咽下喉中酸涩,“没关系。”

    她转身往徐静媛去的卫生间走,身后传来齐行洲不忿的嘟囔声,“舅舅,你还护着她,她根本不在意你。”

    季娆目前闪烁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几步后,身影进卫生间,洗手池哗啦啦的水流声盖住外面的声音,季娆没再听到商言津和齐行洲的说话声。

    徐静媛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补妆,眼圈红红的,看样子已经痛哭一场,发泄完毕,见到走过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彻底放下,将化妆品放

    到包里,挽着季娆的胳膊,说:“走吧。”

    季娆没动,说:“等会。”

    “躲人?”徐静媛看出她表情不对劲,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商言津?”

    季娆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一点点流逝,气息奄奄,点了下头。

    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走廊上已经不见了商言津和齐行洲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徐静媛才详细问季娆,“商言津是你未婚夫?”

    季娆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婚约解除了,分了。”

    “真分了?”徐静媛怀疑的看着她。

    季娆好笑,“分手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可是我看他身边的朋友都不觉得你们俩分手,一个两个还称呼你嫂子,弟妹。”徐静媛分析,“这说明他从未对外人说过你们俩分手的事,一个男人,分手后还把自己伪装成没分手的样子,他心里有你,在等你回头。”

    季娆瞥她一眼,笑着说:“你没看见他今天都没搭理过我吗?别猜他的心思了,我和他都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那是因为你们俩分手,是你把他甩了吧。”

    徐静媛一语中的。

    季娆悠悠的叹了口气,“感情上,我对不起他。”

    “他犯了什么错吗?你要和他分手?”徐静媛好奇。

    季娆抿了抿唇,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

    徐静媛说:“他今天虽然一句话都没跟你说,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你,你看起来,对他也是余情未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同他分手?”

    季娆沉默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一直,都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

    原本季娆打算将和商言津的那段过往彻底封存在记忆中,不再对任何人提起,或许是今天和商言津的相遇,让她心中出现了波动,让她忍不住倾诉。

    她将自己主动接近商言津的事同徐静媛说了一遍,“我当时,并不觉得他心里有多喜欢我,从我主动接近他,到我想要离开,不过短短三个月,他那样沉稳理智的人,何至于非我不可,我觉得他不让我离开,只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被一个小姑娘那样欺骗,他容忍不了,所以才一定要留下我,他给我的手机装定位系统,威胁我,他不在意我心里怎么想,他只要我待在他身边,我觉得他对我更多的是占有欲,不管他对我如何,但就分手这件事来说,他不同意,我便一定分不了,我觉得这样太不公平,所以在他身边时,我一直在思考,我要怎样才能从他身边

    离开,摆脱他的控制。”

    “后来呢?”徐静媛问。

    季娆笑了下,说:“后来我打碎了花瓶,站在碎瓷片上,用我自己威胁他,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让我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我,比我想的要多很多。”

    季娆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用自己做筹码,能威胁到的,只有在乎自己的人。

    如果他不在乎她,就算她在他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他也不可能被威胁到。

    他毫不犹豫,怕她受伤,是因为他真的很在乎她。

    她却用那种方式,狠狠伤害了他。

    回到酒店,还不到下午三点,季娆却已经觉得筋疲力尽,去浴室洗了个澡,同徐静媛说自己晚饭不吃,便掀开被子上床,蒙头睡觉。

    睡着睡着,梦中便出现一双冷淡的眼睛盯着她。

    季娆从梦中惊醒,闭上眼睛,再次尝试入睡。

    翻来覆去,好几次在梦中被那个冰冷的眼神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眼睫湿漉漉,季娆翻了个身,将脸颊埋到枕头里,终于认清现实,她没办法在商言津冷淡的眼神下无动于衷,大半年的时间,她走了那么多路,看了那么多风景,可是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就会想起他。

    她是真的想他了。

    睡不着觉,季娆平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窗外悬在空中的太阳一点点下移,逐渐隐匿到地平线下。

    卧室中光影一点点消失,逐渐到一丝光亮也没有,季娆没开灯,睁着眼,静静的看着一室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季娆伸手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意外。

    是白天刚骂过她薄情寡义,见到她都装不认识的齐行洲打过来的。

    季娆接通电话,那边瞬间传来齐行洲疲惫的声音,“小姐姐。”

    他又叫她小姐姐。

    “你那样对我舅舅,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季娆没说话。

    齐行洲冷笑一声,“算了,跟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我舅舅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有任何难过,照样天南海北玩得开心。”

    季娆敏锐的察觉出这话的不对劲,说话的声音颤抖,“商言津,出什么事了吗?”

    齐行洲沉默片刻,“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出事了也不用你管,我舅舅……他也不想见到你。”

    “行洲。”季娆

    慌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季娆放下手机就哭了,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随意的换了身衣服,头发都没梳,披头散发,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

    徐静媛听见她哭,从卧室里跑出来,见她情况不对,也没来得及梳头发,披头散发跟在她后面跑。

    从酒店到商言津入住的医院,车程一个多小时,季娆哭了一个多小时,不停催促司机再快点,催得嗓子都哑了。

    她怕再也见不到商言津。

    商言津的大哥商元达风流多年,情人一个接一个的换,这次踢到个铁板。

    他的第八任老婆刚生产不久,他便迫不及待离婚为迎娶下一任做准备,第八任老婆怀恨在心,不知是精心策划还是临时起意,开车撞了商元达的车。

    商言津当时刚好和商元达同乘一辆车,遭了商元达的连累,生死未卜。

    车子抵达医院,从车上下来,季娆擦了眼泪,跟着齐行洲派来接应她的人去病房。

    凌晨两点多,走廊上人不多,季娆走进病房就看到商言津躺在病床上,穿蓝白条纹病号服,头上裹着块纱布,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发白,她进来他都没睁眼,看起来一丝生息也没有。

    季娆强压着心中悲恸,脸色惨白,抓住齐行洲手腕,嘴唇颤动,“他会死吗?”

    齐行洲眼神复杂,还没说话,季娆就崩溃失声,扑向病床上的商言津。

    哭了两个多小时,季娆眼泪都快哭干了,病床上的商言津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齐行洲站在病床另一边,垂头盯着他舅舅,纳闷,困惑,不解。

    他舅舅怎么还没醒。

    给季娆打电话让她过来,是他自作主张,没问过他舅舅意见,他舅舅连日里工作应酬,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见了季娆,晚上在齐家他喝了不少酒,又遭遇车祸,太累了,伤口包扎好久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车祸的事情他只跟季娆说了前半段,他大舅的第八任老婆对他大舅怀恨在心,开车狠狠撞向大舅的车,但是没说具体,舅舅的车后面跟着保镖车,察觉到那辆车有要撞过去的企图后,便加速从前面将那辆车逼停,只是当时情况危急,给舅舅开车急速闪躲,同旁边的车发生了些小碰撞。

    大舅从车上下来活蹦乱跳,就是小舅舅当时太累了,在车上睡觉,车身剧烈晃动磕到了脑袋。

    医生说问题不大。

    就是季娆趴他身上哭了两个多小时他都没醒,给齐行洲哭得都不自信了,下意识伸手探向商言津鼻息。

    季娆朦胧着双眼看到齐行洲探商言津气息,更加崩溃,手都不敢往商言津鼻子底下放,只敢问齐行洲,“是不是不好了?”

    季娆声嘶力竭,“叫医生啊。”

    汹涌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到商言津脖子上,商言津突然睁开眼睛,垂眸看着趴在自己哭得快要昏厥的季娆,一时还没分清这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

    旁边的齐行洲对他挤眉弄眼。

    商言津猜出什么,伸手揽住季娆后背。

    季娆正哭着,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商言津含着笑意的声音,“小朋友,水漫金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