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言在林家的小阁楼里被关了两天两夜。

    阁楼破旧暗沉，封死的窗户连光都照不进来，终年散发着一股混着灰尘和发霉的臭味。

    从小到大，但凡顾思言做错事就会被关到这里。已经快习惯了，倒也没有很不适应。

    这儿很安静，他小时候就时常靠在门边，闭上眼睛发呆想事情。

    “喂！顾思言！”小阁楼的门被打开，林星翰嫌弃地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站在外面一脸倨傲。

    “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星翰脸上扬起幸灾乐祸的笑，“爸爸已经说要把你送到叶家去了。”

    叶家？

    顾思言半天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愣愣的。

    “啧~叶家呢！全临京最大的豪门！”林星翰语气古怪，“真是恭喜你了，马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叶家那位可不比周少，能大方包容你的坏脾气。”

    林星翰压低声音，冲他眨了眨眼：“叶先生最讨厌没有用的废物！你最好是现在就好好学学怎么讨好人。”

    “不过学了也没什么用，叶先生可是连亲叔叔都能狠下心弄成植物人的。”

    顾思言终于回过神来：他又要被送去给另一个人了，甚至他连见都见过。

    一股绝望的无力感从心底生出，原来周博彦并没有说错。

    他就算能从周博彦身边侥幸逃掉，也会被转送给另外的人。

    可他是人啊！他不想要被当成货物一样被送来送去！

    “我要去见父亲。”顾思言扶住墙，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因为被饿得太久的原因，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星翰漫不经心地斜了他一眼，不屑道：“爸爸他不会想见你的，你最好老实点，乖乖的去叶家。”

    “李叔，还不把他带出来！送给叶先生的礼物可不能灰头土脸的，好歹也收拾一下给他换身衣服啊！”林星翰嫌弃地看了眼顾思言身上被灰尘染得脏兮兮的衣物。

    李叔点头应道：“好的。”

    当即喊了两个人来，把顾思言从阁楼里“扶”出来。

    顾思言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两天没有进食，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用力挣脱也不管用。

    最终只能绝望又无助地被他们换上体面的衣服，连人带行李箱送上了车。

    行李箱是他从周家回来时收拾好的，回来后连打开都没有，直接又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林正走到车门前，看着收拾打扮好的顾思言，眼里闪过满意。

    “李叔，好好和叶先生说，别再出什么差漏。”

    李叔点了点头，上了副驾驶：“是。”

    “叶家财力势大，你过去了也是去享福的。”林正对着顾思言劝了两句，“好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叶先生不会亏待你。”

    顾思言听着那盛着虚伪父爱的声音，心里只觉恶心透顶。便倔强地把头偏了过去，一句话也没有回他。

    林正虽然心里不悦，但现在也没功夫跟他计较了：“行了，你们出发吧！”

    汽车缓缓开动，从林家的的庭院门前驶出。

    顾思言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迅速远处的风景，宛如一个没有生气的漂亮木偶。

    前排的司机和李叔也没有说话，车子一片寂静地往前走着。

    叶家那位喜静，宅院选的市中心朝东的位置，和城西的林家离得有些远。

    也不知开了多久，林家的司机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顾思言闭眼靠在车窗上，呼吸轻浅，似乎已经睡着了。

    便压低声音问管家：

    “你说叶家那位会要嘛？听说他现在都不收送过来的人了。”

    “以前送过去的也是死得死残得残，有些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才丢出来！”司机面上不忍。

    他在林家当了快十年的司机了，几乎是看着顾思言长大的，对这个漂亮乖巧又身世坎坷的小少爷向来有些怜悯。

    “还没送过去怎么就说这种晦气话？”李叔白了他一眼，“叶家要是不收他，咱俩也得跟着倒霉！”

    司机蹙了蹙眉：“可是先前送到叶家的人的下场……”

    “你同情他谁来同情我们呀？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惹得叶先生不高兴被…那也是他的命！”李家冷哼道。

    “唉！小点声吧！别把思言少爷吵醒了。”

    “……”

    两人都没注意到，后座上的人轻捏住手，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

    又开了半小时的车，他们终于到了叶家。

    不愧是临京最大的豪门家族，光是一个前门就比三个林家的院子都大。

    富丽堂皇的大门彰显着临京首富的雄厚财力，李叔一下车眼睛就亮得发直，不住得往里面看。

    门口站着两排身穿制服的高大保安，领头那个打量了他们许久，过来询问他们来做什么。

    听李叔说明来意后，他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几分钟后，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出来了。

    男人穿着一身板正的管家制服，目光冷锐犀利，仪容举止庄重。

    李叔扬着一脸谄媚的笑迎了上去：“宋管家您好！”

    “管家先生，这是我们家老爷送来给叶总的。”李叔指了指在车门外站着的顾思言，语气十分小心讨好，“我们家小少爷天生聪颖，性格温顺。叶总平日里忙于事务，身边正缺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

    话语里的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已经许久没收到往这儿送人的宋管家皱了皱眉，望顾思言的方向看了眼。

    少年低垂着头靠在车旁，身形清瘦，宛如一把风就能把人吹走。一双眼睛也直愣愣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人倒是生得干净漂亮，看着也挺乖巧可爱的。

    宋管家沉思片刻：“嗯，我会转告先生的。”

    这么说是同意留下了？

    李叔舔了舔唇，面上洋溢着几分喜悦：“那就拜托您了。”

    宋管家面无表情地向旁边招手，一个保安提起了顾思言的行李箱：“跟我进来。”

    “那我们……”李叔艳羡地往大门后面看了眼，似乎有点想进去看看。

    宋管家掀了掀眼皮：“你们可以回去了。”

    叶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

    顾思言浑浑噩噩的跟着宋管家和那个保安进了门。

    几米高的大门在身后“嘭”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小少爷，上车吧！”保安把行李箱放好，替顾思言打开了停在前面的车门。

    叶家的前门离住的别墅还有好一段距离，开车都要开好几分钟。

    等到了主别墅区，踏进一楼大厅的地方，顾思言才深切明白豪门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

    跟叶家比起来，周博彦真的连个小暴发户都算不上，更别提林家了。

    难怪那么多人上赶着来巴结。

    “先把他带到二楼客房里吧！先生晚上才能回来。”宋管家吩咐大厅里的一个女佣。

    顾思言突然出声：“管家先生，我会做饭，还会洗碗拖地洗衣服。可以让我留下来做这些活吗？”

    他咬着下唇，语气里满是祈求。

    宋管家皱紧眉，似乎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这些活自有人干。”他瞥了一眼顾思言，“至于你留不留得下来，还要看先生的意思。”

    毕竟叶家从来没留过人。

    如果只是单纯想来攀附权贵的也就罢了，最多只是被赶出去。

    若是被查到是伪装后送过来的商业间谍，或是别的什么图谋不轨的人，那他的下场可不太美妙。

    就算他长得再漂亮，先生也不会手软的。

    顾思言被女佣带着上楼，来到了他暂住的客房。

    房间很大，装饰摆设极为奢华，还带了独立卫浴。比他曾经工作时待过的五星级酒店贵宾套房还好。

    顾思言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愣愣出神。

    已经分不清这儿会不会是困住他的又一个牢笼了。

    ……

    “思言少爷，该吃晚饭了。”傍晚时分，女佣敲响了顾思言的房门。

    “我不饿。”顾思言说。

    女佣看了看端正坐在床上的人：“你还是趁现在快吃点吧！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

    听完她的话后，顾思言下意识地身体一僵，手指用力揪紧了身下的丝被。

    见他还是没反应，女佣只得关上门去找管家。

    宋管家：“他不想吃就随他吧！”

    反正今晚也会被送走。

    叶昀这几天的工作有些忙，到家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宋管家跟他说了一下今天林家送人的事。

    叶昀神色淡漠：“查过了？”

    “查过了，身份清白，没有其他目的。”宋管家说。

    “嗯”叶昀眼皮都没抬一下，“送走吧！”

    宋管家并不意外：“是。”

    忍不住还说了句：“这个林家也确实狡猾，还说是什么林家小少爷，明明就是个退了婚的养子。”

    听他说完，叶昀脚步一顿，“林家的养子？”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侧脸被清幽的月色笼罩得冷清漂亮。

    “叫什么名字。”

    管家愣了愣，不明白叶昀怎么突然又感兴趣了：“叫顾思言。”

    叶昀：“资料。”

    管家把他查到的资料递了过去。

    叶昀简单翻阅了几页，看着顾思言以往遭遇的种种，心头涌上几分怜惜。

    皱眉问：“还有没有更详细的？”

    宋管家会意地点头：“我这就去查！”

    “等等，他住在哪儿？”叶昀叫住他。

    宋管家：“住在二楼客房。”

    叶昀嗯了一声，把资料合上后起身。

    宋管家震惊地看着往楼上走的人。

    先生这是…去看那位叶家养子吗？

    *

    房间里没有开灯，叶昀推开门，看到的便是缩在床边的小小一团。

    小家伙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只露出一截曲线漂亮的脖颈。身体随着微弱的哭泣声起伏，一抖一抖的，似乎哭得很伤心。

    叶昀走了过去，来到顾思言面前。

    “怎么哭了？”他问。

    低沉好听的男声响在耳侧，顾思言下意识地停住了哭，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挂满泪痕的漂亮脸蛋。眼眶红成一团，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叶昀眸中微动，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门外的光漏了一束到房间里，顾思言怔怔地看着面前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人。

    男人俯身，半蹲在他面前。

    两人面对面地平视着，距离得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哭成这样，有人欺负你吗？”叶昀轻声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顾思言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想家了？”

    顾思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我没有家。”他哑声说完，长睫毛抖动，一颗泪珠又顺着脸颊滑下。

    下一秒，男人伸出手轻轻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语气是哄小孩般的轻柔：

    “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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