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楚韶之同意，周氏安排下去。

    颜氏被禁足，不能出门，靖安寺自然去不了。徐老夫人那儿，她一直称病不出，谁也不知她去不去。

    老爷夺了她掌家权，可其余的一切照旧没有削减，周氏做事一向周全，不落人话柄，即使再不喜老夫人，也亲自求见询问她的意思。

    敬华院，丫鬟战战兢兢走进房门，声音中难掩颤抖，“老夫人，周姨娘求见。”

    “不见！”徐老夫人眉头一皱，思及掌家权落在周氏手上，便宜了她，心底就一股无名火。

    如今还找上门来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老爷觉得她稳重。

    丫鬟应下去传话，不多时又近来，“老夫人，周姨娘问您是否要去靖安寺茹素三日。”

    靖安寺茹素……徐老夫人记得那日和楚韶之吵架时，他有提过，周氏哪得来的消息，上赶着讨好楚韶之。

    徐书明难道真吃里扒外了？……不对，他不知晓此事。徐老夫人很想叫徐书明来问一问，但现阶段，他们不见面为妙。

    徐老夫人面色变换，“我身子不爽利，不去。”

    去了给周氏挣面，她不去。

    丫鬟颔首，退出门时悄悄松了一口气。老夫人近来脾气越发大，林嬷嬷不在，没少打骂丫鬟。

    周氏得到回复，没再多停留，回到重华院。

    初八出发去静安寺，亦是楚韶之给楚宥鸣划定的三日之期。

    关差打探到消息，大公子天天挑灯夜读，分析利弊，才赶在三日期限将楚韶之安排的任务做完。

    初八上午，楚宥鸣拿着方案见楚韶之，他这三日没休息好，眼皮子耷拉着，眼下淡淡的青黑，请安时眼里似乎透着杀气。

    楚韶之浑然不觉，示意他将方案放在书案上，问他：“你认为哪一条路线最为合适。”

    他坐着，楚宥鸣站着，楚韶之掀起眼皮子淡淡看向他，静待他的答案。

    “第三个。这五个方案前面路线大差不差，不必考虑太多，重要的是最后三个地点，第三个途经落月弯、黑风峡谷和岷山镇，岷山镇位于边境，与南夷交界，和平时生意可做到南夷，战时退至落月弯，有黑风峡谷作为屏障，生意不会太受影响。其余四个，各有各的利弊，或太激进深入南夷太多，或太保守，只有这一条可进可退，我认为选这一条最好。”楚宥鸣分析道。

    楚韶之暗暗点头，与他所想一样，但有一个问题，“这三处皆是战略要地，要进入很难，打开局面更难。”

    一旦打开局面，收益无与伦比。

    楚宥鸣道：“我想过此事，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会被卡死在外，只要能带去足够的利益，便能成功。”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你认为派谁去最合适？”楚韶之问，楚宥鸣经常跑商队，应该知晓这条路打开带来的影响。

    楚宥鸣沉默不言，楚韶之年前回府，有挑选继承人意图，他是知道的。商队和船队是楚家的根本所在，船队一直握在楚韶之手里，商队他打入其中，有一定名声，若此事他去，且将事情办成，于他助力良多。日后分家，不管他有没有争到家主之位，商队的权利，他能握大半在手里。

    可若是他去，离家可不止三两月，起码得半年，且半年已是最快的结果。媳妇得一人在家，两个孩子也没父亲的陪伴，此次出门回来，孩子黏人的模样令楚宥鸣欣慰又心酸。

    “需得再考虑。”楚宥鸣不想把话说死。

    楚韶之颔首，“那便照你说的选第三个方案，人选之事不急，组建商队准备出发，没月余办不下来，再慢慢考虑。”

    楚宥鸣闻言有一瞬的怔忡，他以为楚韶之只是想知道他对此事的意见，没想到会直接采纳。

    在家这段时日，他有感受到媳妇信中所言，爹变了，但远没此刻带来的感觉直观。

    楚宥鸣应下，说完公事，父子两没有私事可言，楚宥鸣直接离开。

    午时前，崀山书院读书的楚宥齐楚宥行回来，用饭歇息一个时辰后，启程前往城外靖安寺。

    楚府人多，楚韶之一架马车，大房一架马车，二房两架马车，楚宥行楚宥齐一架，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还有两架马车，出门不能没人保护，身强力壮的护院还坐了两架马车。惯用的东西，又放了一架马车。

    整整十架马车，一排停在楚府大门口，路过之人皆多看了几眼，还有人驻足看热闹，瞧他们这一大家子要干嘛。

    楚韶之踩脚踏上了马车，有些新奇，他醒来后身体不好，不说出门，走路都不想走，养了那么久，停药后好了些，但也没好哪去，时常得多注意，处理公务全是送到府上给他处理。

    真要论起来，楚韶之是第一次出门。

    各自上各自的马车，楚宥齐和楚宥行一起，瞧楚宥行上了马车，笑眯眯等着他，楚宥齐一阵汗毛直立，这些时日楚宥行过分的好说话，还格外的好脾气，楚宥齐搓了搓手臂，“爹一个人，我陪爹去，你自个坐这儿吧。”

    说罢便遛了，楚宥行盯着他背影，想了想，从马车上下来，往楚韶之马车走去。

    楚宥齐站马车外，“爹，我来陪你，能上来吗？”

    靖安寺不远不近，路上无聊，有楚宥齐这个闹麻雀在，还挺不错，楚韶之道：“上来吧。”

    买一赠一，楚宥齐后头还跟了个楚宥行。

    楚宥齐瞪向楚宥行，跟屁虫。

    楚韶之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能闹得打起来，也能形影不离，楚韶之挺好奇他俩这么多年来怎么处的。

    护院马车一架开路，一架断后，浩浩汤汤启程出城。

    马车摇摇晃晃，楚韶之听楚宥齐楚宥行互怼，跟听相声似的。

    楚宥齐将马车窗子推开一条缝，“爹您瞧，那是苏家新盘下的铺子，苏家都没落多少年了，铺子关了开，开了关，还折腾呢。”

    记忆里苏家靠制香起家，鼎盛时甚至是皇家贡品，后来衰落了，制香不如从前，渐渐寂寂无名。楚韶之顺着楚宥齐所指方向看去，牌匾已经挂上，其上罩着红绸，想来不日便会开业。

    “事无恒定，说不定哪日就复起了。”楚韶之道。

    楚宥齐想想也对，转而言其他的，街上新奇玩意楚宥齐门清，试着指给楚韶之看，说给他听。

    本还担心不务正业会被教育，但见楚韶之笑眯眯的，完全没教训他的意思，楚宥齐胆子大了，这样那样全指给楚韶之看。

    楚宥行有颜氏宠爱，但管教严厉，少有出门玩耍的时候，楚宥齐说的他都挺感兴趣，开始还矜持着，后来不停追问，问这问那。

    显得楚韶之好似顺耳一听，稳重极了。

    马车出城，往靖安寺去，靖安寺在山上，马车上去不便，香客捐献钱财不少，愣是将路修到了寺庙门口。

    万法大会在明日，今日人依旧不少。楚韶之是远近闻名的富商，住持特意前来引他入门，送他至后山禅房，邀他明日一定要去万法大会。

    楚韶之应下。

    抵达靖安寺是日落时分，现在天气渐长，一路走来太阳落山，漫天晚霞。

    路途奔波，楚韶之却不大累。

    楚韶之坐在菩提树下，身前石桌上一壶禅茶，聆听钟声敲响传来的幽远古朴的声音，意外觉得放松。

    “我去走走，不必跟着。”楚韶之起身，对身后关差吩咐道。

    关差迟疑好一会，“好，日落了风吹着凉，小的去给您取一件斗篷来。”

    楚韶之颔首，不一会他取来斗篷给楚韶之披上，关差叮嘱：“老爷您早些回来。”

    “还担心我走丢不成。”楚韶之笑道，缓缓往外走。

    山里确实比靖海镇里凉快，楚韶之边走边打量四周，遇见一个小沙弥，楚韶之向他打听，哪个殿能点长明灯，得到答案后，便朝长明殿而去。

    长明殿在更高处，要上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石阶，楚韶之拾级而上，走一会歇一会。

    天色渐暗，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香客从山上下来，楚韶之不免多看了眼。

    是一个女子，梳着妇人发髻，容貌因天色看得朦胧，但能看出极其出众，饶是楚韶之见过不少貌美之人，也惊艳了一瞬，瞧着比他两个儿媳妇大，但看不出具体年岁。

    岁月从不败美人。

    楚韶之心里闪过这句话，收回目光，与她错身而过。

    上到殿宇，楚韶之捐了一盏长明灯，小沙弥拿来纸笔，要他写下为谁所请，并写下那人的生辰八字。

    “……不写了。”楚韶之道，写了让认识他的人瞧见，难以解释。

    小沙弥收回纸笔，暗道真是奇怪，没忍住嘀咕，“前面有位施主也与你一样，只点灯，不写名字与生辰八字。”

    如他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楚韶之对此并无探究的欲望，只听不回。

    小沙弥点燃长明灯，楚韶之盯着微弱摇曳的火光，心中默念“走好”，待小沙弥将长明灯放至灯架之上，楚韶之才转身离开。

    出门天已经黑了，楚韶之打算回去和小沙弥讨一个灯笼，正巧身后传来小沙弥的声音，“施主留步！”

    楚韶之转身，小沙弥递来灯笼，“天黑了，施主拿着灯笼，小心脚下。”

    “多谢。”楚韶之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