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静娴暗暗打量李逢, 模样还算俊朗，亦有几分能力，在寻常人家眼里瞧着是青年才俊, 但真论起来, 算不得什么。

    再看向楚静姝, 她垂眸仔细看鸢尾花发簪样式图，半点没察觉李逢的心思。

    她未发现, 楚静娴便不打算点破。

    两人虽关系不融洽, 但楚静姝的优秀她承认，有人对楚静姝心生好感实属正常, 李逢心悦楚静姝, 那是李逢的事, 楚静姝知道与否不重要。

    在她看来，李逢配不上楚静姝。

    无论家世、能力、相貌……无一能匹配, 楚静娴从前觉得这样的人好拿捏，现在看法改变，这样的人所图才是最多。

    楚静姝不知道，便不会在他身上投入注意力, 待点绛轩事了，爹派人来接手铺子, 日后两人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李逢连个过客都算不上。

    楚静娴道：“李逢, 今儿还得让你去一趟工坊，去瞧瞧样品做好了没，顺便将你这幅样式图也送去，让工坊的老师傅快些打出来。”

    李逢慢半拍回神，“是，三姑娘。”

    楚静姝抬起眼眸, 示意李逢拿走样式图。

    因着发现李逢的心思，楚静娴对他的关注多了两分，倒让她发现一些细微之处。

    李逢去取样品回来，率先拿给楚静姝过目。

    这样品的样式分明是她敲定，不拿给她先看，反倒拿给楚静姝。

    未发觉他心思时，楚静娴不曾多想，现如今仔细回想，前几日李逢取来的样品，好像皆是先拿给楚静姝过目。

    楚静娴眼底闪过玩味儿，李逢的殷勤太低级，与其说是讨好，不如说是在给楚静姝树敌。

    但凡她因此起了针对楚静姝的心思，楚静姝平白无故被波及，也太倒霉了。

    楚静姝看了眼李逢呈在眼前的样品发簪，“放桌上。”

    李逢应下，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

    “三姐姐觉得如何？”楚静姝问，她始终记着二哥的叮嘱，公事上对待楚静娴的态度比私下要好太多，不知情的人看来，两人称得上是姐妹情深。

    楚静娴仔细观察发簪成品，心道多亏楚静姝处事妥帖，不然她真的可能会因李逢的举动心生不满。

    “还行，七分。”楚静娴道，他们俩商定了一个十分制的打分规则，发簪样品打分在六分以上，皆可多打造几支，待点绛轩铺子重新开业上新，后续再根据销售情况打造。

    “我也是七分，留下吧。”楚静姝浅笑，说来也奇怪，这些天她和楚静娴对发簪样品的打分，几乎都一样，在审美方面有几分默契。

    楚静姝吩咐，“李逢，收去放好。”

    李逢目光从她嘴角浅笑移开，去放置收纳样品。

    楚静娴看着他背影，眸子微深，他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些。

    接下来几日，李逢随两位老师傅学习画样式图，说是学习，其实大多时是在给老师傅打下手，只是比前些日子少了些奔波跑腿的杂事。

    但能静下心学习，李逢已经满足。

    楚静娴也暗暗盯了他几天，瞧他不似那日露骨，情谊都收敛起来，只偶尔会偷偷看楚静姝两眼，但都很快移开视线。

    他懂得收敛克制，楚静娴也不多言。

    但在人注视之下，即使看得不是她，楚静娴也不甚自在，觉得心烦，吩咐小厮在屋内立了两架四折的木制屏风，将两边严严实实隔开。

    点将轩前头的铺子做完木工，轮到漆工刷漆。接待客人的小二已经招到，楚宥齐有福寿酒楼的经验，寻了个教授礼仪的先生，给新招的小二做简单的培训。首饰样式已定下七成，楚宥行做了成本和利益的估算，售价已基本定下。

    大多事情已经忙完，众人有了空闲的时间，特别是连轴转的楚宥齐和楚宥行，终于能停下来歇口气。

    前头铺子刷漆味道重，两人聚在后院，挤在西厢房内。

    “我前两日听人说，西市有一家荷花酥特别好吃，只在赶集的日子开门，今天恰好就是，咱去买了尝尝。”楚宥齐对楚宥行道。

    尝了好吃，下次去见怀星，便可给她带两份，楚宥齐心道，忙点绛轩的事，他都有十日没去见怀星了。

    楚宥行在看书，最近这些日子因点绛轩奔忙，他落下了不少功课，现在得了闲，能看一点是一点。

    他对楚宥齐说的荷花酥不感兴趣，眼皮子都没抬，“你院里的小厨房满足不了你了？”

    楚宥齐道：“打野食的乐趣你懂不懂？大鱼大肉吃腻了，得换口清粥小菜。”

    楚宥行：“……”

    楚宥行终于抬起眼眸，无言地盯着楚宥齐，“你自个去，我要看书。”

    “书呆子！”楚宥齐瞪他一眼，独自去了两条街开外的西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带回来两盒荷花酥。

    楚宥齐推开西厢房大门而入，其中一盒拿给楚静姝和楚静娴，“刚出锅的荷花酥，你们尝尝可合口味。”

    另一盒在桌上摆开，一盒六枚，酥香甜香逸出，楚宥齐给张师傅、刘师傅以及李逢各分一个后，开始逗楚宥行。

    楚宥齐掌心托着一朵荷花酥，“别看书了，看我！”

    楚宥行：“……”

    楚宥齐为何与怀星只是订亲？为何还未完婚？怀星快来管管他！自打楚宥齐亲事定下后，那翘在天上的尾巴就没落下来过，楚宥行苦不堪言。

    楚静娴吃了一朵荷花酥，“甜而不腻，酥香恰到好处。”

    楚静姝颔首，“意外的合胃口，宥齐，是哪一家铺子的点心，我让丫鬟去买几盒，带回去给娘和嫂子尝鲜。”

    楚宥齐回：“西市荷香居，他家只卖荷花酥，一次只能买两盒。”

    “两盒够了。”楚静姝招来丫鬟，吩咐她去买。

    楚静娴闻言，也唤来丫鬟，“去买两盒。”娘被禁足已久，院里吃用不缺，但到底寂寥了些，带点东西回去哄她高兴。

    两个丫鬟一起出了门。

    李逢帮两个老师傅整理完样式图，站在刘师傅身旁，听他边画边讲解，眸光投向楚静姝声音传来的方向，被屏风阻挡了视线。

    荷香居，荷花酥。

    两日后又是一次赶集的日子，李逢早早便去西市，买了两盒荷花酥带来。

    多日观察下来，楚三姑娘和楚四姑娘时常不吃早食便来点绛轩，都是丫鬟去百粥坊端早食。

    百粥坊是老字号，他家早食是靖海一绝，李家未败落前，李逢常吃，但那都是从前了。

    楚静姝先踏入西厢房，屋内烧着熏笼，丫鬟解下她斗篷，楚静姝将手暖递给丫鬟，让她一齐收好。

    走向书案，楚静姝看见桌面上眼熟的盒子，脚步微顿，荷花酥？

    宥齐又去买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楚静姝便先给否了，天越冷，楚宥齐出门越拖拉，日日踩着点前来点绛轩，怎会去买。

    屏风隔壁李逢已经来了，他来的早，或许看见是谁送来的，恰好丫鬟收好斗篷手暖后走过来，楚静姝让丫鬟去问。

    屏风能阻挡视线，却隔不了音，楚静姝听丫鬟询问后，李逢回答道：“不是其他人送来，是在下买的，前几日见三姑娘、四姑娘喜欢吃，便去买了两盒。”

    楚静姝意外，是李逢买的？荷花酥不贵，她自己买是小钱，却也是李逢一月的工钱，楚静姝道：“无功不受禄，太破费了，我把银两给你，下次别买了。”

    李逢道：“四姑娘，在下能有跟着两位老师傅学习的机会，全是托您和三姑娘的福，我一直心存感激，想要报答你们和两位师傅，一直寻不到机会，小小心意万望您能收下。”

    他说得诚恳，楚静姝一时不知该收下还是拒绝。

    楚静娴走到门口，恰好听见李逢这一席话，他不甘只当一个沉默爱慕者，楚静娴道：“你同两位师傅好生学习，画几款销量好的首饰，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李逢微怔，“……三姑娘说得是。”

    楚静娴行至屏风后，贴身丫鬟站她身前为她解斗篷，楚静娴眼眸微垂，斜睨向桌上的荷花酥，“那日见张师傅、刘师傅都喜欢吃，不如这盒也给他们吧？他们才是对你倾囊相授的恩师。”

    楚静姝稍觉不对劲，楚静娴又开始软刀子刮肉了，李逢是哪惹她不快了？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李逢道：“是我考虑不周，听三姑娘的。”

    楚静娴示意丫鬟将荷花酥拿去还给李逢，待丫鬟回来后，“小雅怎么还未端早食来，你去看看。”

    丫鬟福身出去，楚静娴坐下道：“听闻前几日赵家夫人给周姨娘送了帖子，邀她吃茶，周姨娘没去，那赵夫人昨日还亲自登门拜访来了。”

    楚静姝揣着戒心，“……你怎么知道？”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不知道也难。”楚静娴笑了笑，“前些日子好像张家和郑家夫人也来拜访了？”

    “四妹妹出落得愈发漂亮了，一家女百家求，楚家门槛都要被她们踏薄一寸。”楚静娴道。

    楚静姝眉头收紧，语气不大好，“你想说什么？”

    楚静娴道：“我呀，想提醒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眼睛得擦亮点，这人不单要自己看中，还要让爹遣人去仔细查，免得入了火坑。”

    “……我记住了，多谢三姐姐。”楚静姝后悔方才的冲动，楚静娴这番话，是扯开血淋淋的伤口警示她。

    丫鬟端来百粥坊的早食，从食盒内取出摆开，还冒着腾腾热气。

    楚静娴喝了一口燕窝，“早食还是得吃清淡些。”

    “……”楚静姝不解，哪日早食不清淡了？

    屏风隔开的另一边，李逢脸色难看，他心知楚静娴已经看出他的心思。

    她那席话，不是说给楚静姝听的，而是说给他听，在敲打他。

    一整日下来，李逢都不在状态，时常走神，熬到下工，李逢离开点绛轩。

    他回家时天已黑尽，明月悬在半空，洒下银辉，脚下的路隐约可见。

    李逢嘴角紧抿，情绪低沉，在看见守在家中院子外，一站一蹲的两个人影时，面色巨变。

    “谁让你们来这里？”李逢压低声音呵斥。

    站着的那人颇为无赖，“这不是别处见不着李公子嘛？突然造访，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