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心绪复杂。

    视线长久停留在那个日期上。

    岑霁拿一件衣服走过来,清润嗓音唤回他的思绪。

    “试试,看能不能穿上,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码的衣服了。”

    陆野垂眸,看岑助理手中拿着一件版型宽松的白色卫衣,在他胸前比划。

    开学后,不知道是不是学校伙食太好,又没有了那些琐碎的烦心事,他吃好睡好,长高了很长一截,现在有188了。

    所以此时看岑助理,能很好地将他头顶上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晕的柔软发丝还有脖颈后方的一颗小痣收入眼中。

    甚至有种错觉,能轻易将岑助理揽入怀中。

    陡然生出这种想法。

    陆野怔了怔。

    他接过岑霁手中的衣服,嗓音晦涩地说了声谢谢。

    脱下沾上污渍的上衣,陆野把岑助理找给他的这件衣服换上。

    穿在身上确实稍显紧缩,手腕露出一截。

    不过布料舒适柔软,衣服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经过太阳晾晒的味道,还混合有一丝清爽的柑橘气息。

    这些气息和布料贴合着皮肤。

    就像岑助理的笑容一样,是轻和温暖的。

    换好衣服,陆野在洗浴间将身上换下来的那件洗净,晾晒在阳台,等晚上下班的时候再过来取。

    不知道到时候干了,上面是不是也会粘上像岑助理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

    之后,他下了楼,回到厨房,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次陆野小心了些,找岑景耀借了条围裙系在身上,又卷起衣袖,以防任何污渍弄脏这件衣服。

    过了一会儿,岑霁也下来帮忙。

    芸景小筑的营业时间是中午和晚上,一般晚上人比较多。

    而到了周六周日,客流量就要比平时更多一些。

    岑景耀一看到岑霁,就笑着打趣:“哟,酒醒了?昨晚是不是又折磨别人耳朵了?还有,这次扮演的是什么?”

    岑霁被调侃,社死的记忆再度充盈大脑,脸一红:“爸,别说了,太丢人了。”

    陆野在一旁听得好奇,问是怎么一回事。

    岑景耀就将岑霁不太能喝酒,一醉就用五音不全的嗓子折磨大家的耳朵和扮演奇奇怪怪角色的特殊酒癖告诉了陆野。

    还把自家儿子高考毕业后第一次喝醉酒的糗事全抖了出来。

    隔着一定的距离,岑霁没办法捂住爸爸的嘴,只能任由爸爸当着外人的面揭他的短。

    陆野却在唇角勾出浅浅的笑意。

    这是岑霁今天第二次看到他笑。

    事实上,从认识陆野到现在,岑霁从来没在这个男生脸上看到除了冷若冰霜以外别的表情。

    这么一笑,清冷帅气的眉眼掺着一丝还未褪尽的少年气,这丝少年气又牵动眼角的笑意,好像阳光刺透无尽的黑暗

    ,周遭的一切都成了它的陪衬。

    ……

    周一的时候⒔_[(,岑霁做了很强的心理建树去上班。

    果然同事们看到自己,都捂唇轻笑,却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都觉得他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用雷轩的话讲就是:“就好像第一次知道原来仙女也是会食人间烟火的。”

    岑霁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比喻。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还是这个世界里最平凡最普通,普通到连名字都不被写在文章里的背景板。

    “说真的,上周五晚上真是跟做梦一样,我居然能坐上贺总的车。”雷轩托着下巴感叹,似乎还在回味那晚的经历。

    栗子姐从旁边经过:“你不是约的网约车吗?”

    雷轩一激灵坐直身体,慌忙解释:“原本是打算叫网约车的,但贺总说要送我们回家,我就扶岑助理上去了。”

    岑霁脑袋冒出一串问号。

    “为什么还有贺总?”

    林乔乔也震惊,不敢相信地确认道:“居然是贺总送你们回去的吗?用他那辆车牌号比车本身还价值不菲,全京市找不出第二辆的豪车送你们回去的?”

    雷轩重重点头,心里更得意了:“是啊,约车师傅临时有事取消了订单,其他车又半天叫不到,贺总就好心送我们回去了。”

    林乔乔酸了。

    比酸柠檬加陈年老醋还酸。

    早知道就不让男友来接自己了,说不定也能蹭一蹭贺总的车。

    贺总虽然可怕,但在蹭他的车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

    到时候拍一拍照片,发到社交账号上,点赞量一定会爆炸。

    岑霁却跟同事们的关注点不一样:“为什么贺总会出现在我们聚会的地方?”

    艾嘉加入午休闲聊当中:“你不记得了吗?你打电话叫贺总快点过来,然后贺总就真的来了。不过,他好像是因为在附近谈生意,恰好路过这里。”

    岑霁闻言,大脑又是嗡的一声。

    酒醒后的记忆都是碎片化的,断断续续,他只记得自己唱过歌,给同事们打过电话,但不记得还给贺总打过。

    周五晚上按照日程安排,他本来是要随贺总去见几位生意伙伴的。

    但因为部门聚餐,贺总就没让他跟去。

    岑霁努力回忆那晚的记忆,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所以,真的像艾嘉说的那样,他“查考勤”还查到了贺总头上?

    难怪上午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贺总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想到这些,岑霁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这么失态的事情,真是太丢人了。

    同时又庆幸今早没有因为左脚踏进公司大门而被开除。

    下午,霖尚的方总来了。

    方总是做地产生意的,和贺氏最近有个海岛开发的项目合作。

    他也是上周五晚上

    酒桌上的合作方之一,正好途径这里?[(,上来说几句话,顺便约贺崇凛这个周末去打高尔夫。

    方总刚花了十个亿买了一艘大型游艇,在上面建了高尔夫球场和马场,迫切想去海上感受炫耀一番。

    贺崇凛直接拒绝:“不去。”

    “你怎么又不去?”方总拧了拧眉,“每次喊你出去玩都找各种理由拒绝,这次是因为什么?陪你那个刚谈的小情人?”

    岑霁端着沏好的茶推门而入。

    他现在心情乱七八糟,虽然面上不显,依旧那么从容得体。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拘谨和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贺总。

    还好贺总正在和生意伙伴说话,无暇看他。

    岑霁放下茶水,朝方总微微颔首,说请慢用,然后准备快速开溜。

    却被方总叫住。

    “小岑,你来得正好,你天天跟在贺总身边,你告诉我,你们贺总是不是最近沉溺在小情人的温柔乡了?”

    “?”

    岑霁被问得一脸懵。

    什么小情人?

    贺总有情人他怎么不知道?

    他下意识去看贺总,却不期然撞进贺崇凛深邃的眼眸里。

    贺总正注视着他。

    岑霁不自然地瞥开视线,朝方总微微笑道:“您为什么这样说?”

    方总端起茶,饮了一口,状似惊讶的语气:“你不知道吗?上周五晚上我们在谈重要的事情,有人给你们贺总打电话催他快去找他,那个撒娇的音调哟,没把我们甜腻掉牙。”

    “偏偏你们贺总真的扔下我们不管了,你跟了贺崇凛这么多年,你自己说说,贺总什么时候在重要的场合干过这种事?”

    岑霁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僵住。

    方总口中那个给贺总打电话的人,该不会是自己吧?

    要真是那样,他怎么可能会用方总说的那种甜腻掉牙的语调说话。

    还撒娇……

    岑霁脸红到了脖子根,耳朵烫得像是有火在烧,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贺崇凛这时开口,替他解围,凉冰浸过的嗓音里带了低低的笑意:“好了,不提这些。你说的打高尔夫,我到时候会过去。”

    方总奇了,指指贺崇凛,对岑霁:“你看吧,一提他的小情人,他就像完全变了个人。我越发好奇了,到底是谁撬动了贺总这座冰山?要不这样吧,崇凛,你周末带他一起过去?”

    贺崇凛晦暗眸色微微波动,含糊道:“再说吧。”

    送走方总。

    岑霁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人人都说他是贺崇凛的贴身助理,时刻跟在贺总身边。

    虽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夸张,但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他进入贺氏集团后确实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了贺总身上。

    所以清楚地知道,方总口中说的那个情人,并不存在。

    又或许有,只

    是没有让亲信的人知晓。

    毕竟小说里的总裁不是都喜欢金屋藏娇吗?

    带着这样侥幸的心情。

    岑霁向贺总确认本周日程:“要把周末去打高尔夫加入行程吗?”

    贺崇凛已再度投入到工作当中,脸上也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冷漠,仿佛刚才那丝低低的笑意只是错觉。

    贺崇凛点头:“嗯,加上。”

    “那……那位,”岑霁迟疑片刻,还是决定问一下,以防到时候准备不周,“也要带上吗?”

    贺崇凛翻着文件,没抬头:“不带。那晚除了你给我打电话,没别人,方总他们都是说笑的,你不用当真。”

    岑霁:“……”

    岑霁僵硬地走出总裁办公室。

    贺总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对他来说却像是往心里丢了一颗重磅炸弹。

    它一验证了上周五晚自己确实耍酒疯耍到了贺总头上。

    二透露出贺总哪里金屋藏娇,方总口中的“小情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这下他再怎么在心中为自己找补都没有意义了。

    可是刚才贺总为什么不直接澄清呢?

    岑霁心如乱絮。

    连走过了自己的工位都没注意到,还是经雷轩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接连出现失误。

    岑霁重重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告诫自己。

    以后不能再喝酒了,一滴酒都不能沾!

    篮球场。

    一颗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球框,在地面上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贺明烈甩了甩头发上的汗水,走向休息区。

    秋日下午的阳光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灿烂明媚,天也蓝,视野中的画面就像开了4K臻享画质。

    所以,当贺明烈逆着阳光走过来的时候,他高大的身躯也仿佛与这绚烂的秋景融为一体。

    连头发丝上滴落的汗水都透着帅气,折射出七彩的光。

    周围投来毫不掩饰的灼热眼神,伴随着热情议论的声音。

    但贺三少爷对此却是不屑一顾。

    他只是动作慵散地接过苏文煜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被汗水浸湿的湿漉漉的头发。

    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贺明烈觉得自己心火特别旺盛,一到晚上睡觉,体内就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烧一样。

    浑身燥得慌。

    跑车被大哥没收,赛车场去不了,手上也没什么钱。

    贺明烈精力无处发泄,没办法,只能天天到操场来打篮球。

    宋子楚从便利店出来,买了他最喜欢的柠檬味的电解质水,拧开。

    贺明烈把毛巾一扔,随手拿过来喝了几口。

    等全身热意和燥意散去。

    他问:“许昭燃那小子呢,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他?”

    苏文煜用鼻子孔嘁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忙着和新交的男朋友厮混去了,我出门的时

    候正好看到他把人往浴室里拽,估计这会儿快乐得天灵盖都飞了吧。”

    “这他妈的大白天,他宣什么淫?”贺明烈脸上露出浓浓的嫌恶表情,把喝了一半的水递回给宋子楚,“不对,他不是在追什么妍妍吗,怎么和男的搞一起去了?”

    “这我怎么知道。”苏文煜也郁闷的很,身边一个好好的大直男说弯就弯,弯就弯了,连着几天在寝室里乱来。

    作为他唯一的舍友。

    苏文煜快要膈应死了,天天听现场直播,还是男男版,耳朵都要被荼毒。

    再这样下去,他只能和学校申请转宿。

    “你这样,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贺明烈眉头一皱,让苏文煜给许昭燃打电话。

    苏文煜:“我不打,万一听到尴尬的声音,我怕自己吐出来。”

    贺明烈狭长凤眸冷凝几秒,最后自己掏出手机。

    “十分钟,滚来操场。”

    十分钟后。

    许昭燃屁滚尿流地来到操场,远远看到三个人影坐在休息区的遮阳伞下。

    其中,他们烈哥夹根烟,上扬的烟丝被微风吹出弯弯曲曲的袅娜形状,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把烈哥衬得很有一幅意象画的味道。

    就是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当然,烈哥脸色也从来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昭燃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拉开椅子坐下,满脸堆笑着问:“烈哥,找我什么事,这么急?”

    贺明烈睨过眼,见他额头汗涔涔的,上衣穿得乱七八糟,衣角一半掖在裤腰,一半露在外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贺明烈讥诮一声:“许少爷最近挺忙啊,衣服都顾不上好好穿。瞧这头发,湿得比我打篮球还厉害,什么活动啊,能让许少爷这么卖力,真是难得。”

    许昭燃脸涨得通红。

    知道自己那档子事瞒不住了。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讪讪笑道:“烈哥,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也是没办法。”

    苏文煜稀奇:“怎么,还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干那事?我看你那小男朋友身子板弱弱的,应该强迫不了我们人高马大的许少爷。”

    许昭燃挠挠头:“那倒不至于,不过也差不多。人脱光了躺我床上,我能怎么着。”

    苏文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锅甩的,真不要脸。”

    宋子楚问:“妍妍呢,你不是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吗?还说这辈子非她不可,势要捂热女神的心。”

    许昭燃:“这不是妍妍不搭理我吗,她喜欢陆野那个奶茶小白脸,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总不能当一辈子舔狗吧?不过你们放心,我的心还是在妍妍那里的,和现在这个就是玩玩。”

    “你还真是把渣男行为说的清新脱俗。”贺明烈冷嗤,语气凉凉的,带着鄙夷。

    许昭燃委屈:“主要是我是个身心健全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总不能一直憋着吧。”

    “

    那你就是畜生。”贺明烈更鄙夷他了,“只有畜生才管不住自己。”

    许昭燃:“……”

    许昭燃放弃抵抗,任由大家集火自己。

    不过,他贱兮兮笑了声:“其实,男的挺好的,尤其是长得漂亮比你年长的男人,征服起来特别有感觉。”

    宋子楚笑道:“看来你谈的还是年下恋。”

    许昭燃嘚瑟:“那是,要搞就搞刺激的。”

    宋子楚轻轻笑了声。

    漂亮,年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宋子楚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岑助理的面孔。

    不止他,连一旁自始至终都是嫌恶表情的贺明烈也想到了岑霁。

    岑助理就是许昭燃口中那种长得特别漂亮的男人,比他年长,看似温柔煦雅,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劲劲儿的感觉。

    很想让人……对,就是许昭燃说的,很想让人征服。

    看他收起那张微笑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求饶。

    最好哭出来。

    当然,用的不是许昭燃那种畜生行为的方式。

    贺明烈掐掉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眼神晦暗不明地闪动着,然后让许昭燃马不停蹄地滚蛋。

    这个人渣畜生在自己面前多待一秒,都是对他眼睛的污染。

    许昭燃嘿嘿笑了笑,连忙滚开。

    剩下其他三个人,表情各异。

    晚上,贺明烈躺在床上睡觉。

    梦里,一只漂亮的蝴蝶从眼前翩然飞过,翅身染着火光,金灿灿的,一如那天在画室看到的岑助理腰上的蝴蝶纹身。

    贺明烈像是被蛊惑一般,伸手去追那蝴蝶,想要触碰它。

    可每当指尖一触碰上它,那只金光熠熠的蝴蝶便又飞远了。

    他不放弃,依旧追逐。

    直追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未能停歇。

    第二天早上,贺明烈醒来。

    窗外不知什么下起了雨,冰凉的秋雨淅沥淅沥落下,打湿一切。

    他自己也像是从外面淋了一场雨回来。

    贺明烈坐起身,回想起梦里的景象,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段时间,他没少梦见过岑助理,但梦中的内容都很平凡普通。

    无外乎就是岑助理朝他扬着一双漂亮的眉眼,笑得温和,嘴上却说着让他气得心梗的话。

    又或是捉着一条蛇吓他,笑盈盈地威胁他。

    再超出范畴,也不过就是控制不住地往岑助理腰上看。

    可一切种种在昨晚这场梦境里被打破。

    他一直以来幻想的撕碎岑助理的梦想成真,却撕的不是面具,而是别的。

    贺明烈黑着脸,沉沉视线盯着窗外。

    外面的世界被绵绵阴雨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雾纱,这就使得时间明明已经不早了,屋子里的光线却异常昏暗,连带着视野里都蒙了一层灰。

    却也因此将

    梦中岑助理那张漂亮的脸和泛着雾气一般的眼眸映衬得更加清晰。

    贺明烈的脸黑得更可怕了。

    他烦躁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那些纷繁的思绪从脑海中一并揪出来。

    却无果,只能暴躁地掀开被子,去卫生间冲凉水澡。

    都是许昭燃这个畜生人渣!在他们面前说什么男人怎么怎么好的话。

    自己自甘堕落也就算了,还非要拉着他们下水!

    贺明烈骂骂咧咧。

    到最后,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没忍住骂了一声。

    “你也是个畜生。

    ……

    陆野回到学校后,将岑助理借给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寝室外面的阳台上,准备下一次到芸景小筑见到岑助理,把衣服还给他。

    谁料一早醒来,外面下了雨。

    宿舍长秦杨踢踏着拖鞋进来,一手拎着雨伞,一手提着两碗打包回来的热馄饨,嘴上不住吐槽。

    “也不知道哪个寝室的缺德家伙晒的裤衩子,下雨天不收回来,我刚走到楼下,风一吹,直接掉下来糊我脸上了。”

    他对铺的兄弟听到这里,毫不厚道地笑出声:“这画面想想就好笑,运气不错,可以去开张彩票。喂,陆野,你干什么?危险!”

    两人吐槽说笑的空当,一抬头,发现宿舍里那个万年冷酷脸,却偏偏更受学校女生欢迎的校草室友陆野,正在翻身往阳台下爬。

    他们所在的宿舍楼层是三楼。

    虽然看上去距离地面并不高,但要是从上面掉下去也是够呛的。

    两人一个顾不上吐槽,一个从被窝里快速钻出来,不约而同地飞奔到阳台。

    这时,陆野已经翻回来了,轻飘飘地跳下,手里拿着一件被弄脏的白色卫衣,正是上个周末他从外面穿回来的那件。

    很不合身。

    也不像他平时的穿衣风格,他平常总是穿深色的衣服,看起来更加冷酷了。

    “你不要命了!”秦杨被刚才眼前的一幕吓得心惊肉跳,“一件衣服而已,值得你特地翻阳台去捡吗?”

    “是啊。”另一名室友抚了抚胸脯,探头看了阳台一眼,吸了一口气,“这要是掉下去,摔得缺胳膊少腿的,白瞎你这张脸和这么优秀的成绩了。”

    陆野不语,径直从两名室友面前走过,去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舍友们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知道陆野除了不爱说话,喜欢冷着一张脸,其实没别的什么。

    相反,他总是默默地打扫卫生,在寝室里做实事。

    找他帮忙,也总是闷声不吭就把问题解决了。

    比那些光说不做假把式和只会嘴上吹牛皮的人强得不要太多。

    更不像隔壁其他人说的那样是个怪胎。

    秦杨摇摇头,不再啰嗦。

    只叮嘱他洗完衣服记得吃早饭,打包带回来的馄饨里,也给他捎了一份。

    陆野

    这时转过脸,说了声好,谢谢。

    他重新清洗这件衣服,正面衣摆不知擦上了什么东西,锈迹斑斑,怎么也洗不掉。

    陆野只好先把它浸泡在水里,去吃室友帮忙带的馄饨。

    同时拿出手机,给岑助理发消息。

    在芸景小筑兼职的这段时间,工作方便需要,他加了岑景耀的联系方式,也加上了岑助理的微信。

    但直到现在,两人的聊天界面还是空白的。

    陆野垂眸,手指在输入框打字。

    来来回回许久,最后发了一句:[对不起,不小心把你借给我的衣服弄脏了,清洗晾干可能还要几天,我晚点还你可以吗?]

    [没关系。]几乎是没等几秒钟,岑助理的消息就回过来了。

    [衣服嘛,弄脏很正常。你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给我,或者直接放你那里也可以。]

    陆野望着这几行小子,还有文字下方一个用自家布偶猫的照片生成的带有“我觉得没有问题”字样的表情包。

    思绪一瞬飘飞。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了周六那个晴朗又湿漉漉的上午。

    岑助理睫毛沾着晶莹的水珠,也是用这样猫猫一样剔透的眼眸看向自己。

    随后画面一转,是在那间别有洞天的卧室中。

    岑助理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

    背后是被阳光冲得很淡的星空,还有满墙热情火爆的乐队海报。

    他那天晚上兼职回来后,就在网上查了一下BlackStrm前段时间的演出行程。

    发现岑助理接自己回贺家那天,确实是乐队十周年门票预售的最后一天。

    想到这些,陆野低敛的眼神微微漾动,那种复杂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但又好像掺了些别的什么,充盈在胸口,有些饱胀,仿佛下一秒就会溢出来。

    他在这样的心情中回了一个:[好。]

    又盯着那个表情包一会儿,按下收藏。

    同一时间的贺氏大楼。

    岑霁放下手机,有点意外陆野会对一件衣服这么紧张上心。

    他现在脑海里被一件麻烦的事情占据。

    方总走后,不知道在哪里又跟谁说了什么。

    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不近女色、冷情冷性,传说中是无性恋的贺总私底下养了个小情人。

    以至于从昨天开始,公司的内部论坛、奶茶拼车群、摸鱼群里,大家全都在兴致冲冲地八卦这件事。

    就连同部门秘书组的同事们,也在热切议论,还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们平时不是能看见吗?就隔着办公室一道门。”

    岑霁表情很是无奈,拿这些八卦的同事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只有你每天跟在贺总身边的时间最长,和他接触的最多啊。”林乔乔眨眨眼。

    “就好比私底下贺总去了哪里,见了谁,这

    些应该只有你知道吧?”

    岑霁噎住。

    ?想看江有熊写的《豪门文里的助理也会修罗场吗?》第 28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林乔乔说的没错,同部门里,确实是他和贺总接触的机会最多。

    恰巧这次的八卦,他也的的确确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总不能跟大家说,贺总那个传言中的情人就是他自己吧?

    这说出去也太离谱了。

    没办法,岑霁只能说这些都是谣言。

    可大家根本不信,因为这个料是从方总口中爆出来的。

    方总是贺氏多年的合作伙伴,和贺总交情一向不错。

    他都这样说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而且据说连贺总都没有否认,还要带这位情人周末去方总买的新游艇上打高尔夫。

    岑霁脑壳有些疼。

    上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事情。

    趁着去办公室找贺总签文件,岑霁踌躇之下,委婉提了一下公司的这些传言,问要不要辟谣,毕竟事关贺总的声誉,而贺总的一言一行,又关系到公司的股价。

    贺崇凛扫了眼文件上的内容,提笔在上面签字,对他说的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不用管,既然是谣言,就会有不攻自破的时候。”

    岑霁只好退出办公室,任由那些谣言愈传愈烈。

    甚至到了最后,大家已经不再对那位攻下贺总这座冰山的神秘情人到底是谁感兴趣,而是纷纷谈论起了两人的私生活。

    毕竟像贺总这样性情疏冷望之如雪山之巅的人,很难想象,他动起情来会是什么样子。

    那样一张英俊的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定会很性感吧。

    和他在一起的人真的超性/福!

    岑霁看着群里那些尺度越来越大的言论,面红耳赤地将群消息暂时屏蔽掉。

    贺云翊这时打来电话,问自己下了班以后能不能过去找他一下。

    上次帮忙办画展,岑霁答应过贺二少爷,会经常过去看他。

    但那之后,自己一次也没去过。

    贺云翊显然有些不满,撒娇道:“小岑哥,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岑霁无奈笑道,“只是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

    “那今天呢,你可不可以过来陪陪我?上次你帮我办画展,我一直没能好好谢谢你。还有,”贺云翊再次用起了他乖狗狗般让人无法拒绝的乞求语气,“下雨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找个人说说话。”

    岑霁望了一眼落地窗外。

    秋天的雨不似夏日那般来得凶,去的快。

    绵密的细雨一落就是一整天。

    薄薄的烟雾笼罩整座城市,像在某个隐匿的角落匍匐着一只吞云吐雾的巨兽,看上去的确有些压抑。

    岑霁知道贺二少爷向来心思细腻敏感,还有着艺术家特有的异于常人的思维。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下雨天,他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但总归找不到

    合适的理由拒绝,岑霁只好答应了贺云翊?[(,然后在下班的时候把这件事汇报给了贺总,顺便问贺总要不要回主宅。

    这样,自己就可以直接载贺总回家,让小郑少跑一趟。

    反正他不是第一次兼职司机。

    贺崇凛原本是要留在公司加班的,听到这里,关上电脑起身:“回主宅。”

    路上有些静默。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岑霁还是觉得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股怪异的因子。

    他现在只希望贺总没有看到公司员工那些尺度炸裂的言论。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贺宅。

    岑霁把车在停车库停好。

    随后从车中拿出备用雨伞撑开,往贺总头上遮去。

    不过贺总身量高,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

    岑霁不得不微微抬手,把伞往上举高了些。

    雨很快淋湿他的肩背,斜风吹来几缕细丝落在他的脸上。

    贺崇凛从他手中接过雨伞:“我来吧。”

    岑霁怔了怔。

    等反应过来,贺总已经把伞遮向了他的头顶。

    他跟在贺总的身边,一步一步踩在被雨淋湿的鹅卵石小道上。

    鼻尖充斥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还有一丝淡淡清冽的雪松气息,是熟悉的贺总身上的味道。

    其实,从车库到正门前的路并不远。

    岑霁却觉得好像走了很长时间。

    哪有领导给员工撑伞的……

    好在很快,他们进了屋子。

    岑霁把伞拿回,收起。

    贺云翊从确定小岑哥会过来,就一直等候在大厅。

    此时终于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面孔,阴郁昳丽的一张脸霎时明媚起来。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一副考了一百分求表扬的兴奋模样:“小岑哥,你快看,我的腿现在能站很长一段时间了。”

    然后,像是才看到贺崇凛一样:“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贺崇凛脱下西装外套,立马有佣人前来接过,他淡淡应了声:“忙完就回来了。”

    “那太好了。”贺云翊显然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今天人比较齐,明烈也在家。”

    贺崇凛眼里终于露出一点诧异:“他不是住学校宿舍,不愿回来吗?”

    “没有啦。”贺云翊为弟弟辩解,“明烈最近很乖,就是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贺崇凛便没再问,径直去了楼上书房。

    临走前叮嘱弟弟不要把岑助理留得太晚,让他早点下班。

    贺云翊嘴上说知道了。

    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把小岑哥留下来吃晚饭,最好能留下来过夜。

    这样,他就可以和小岑哥多待一段时间。

    说不定能有机会抱着他睡觉。

    小岑哥的腰那么软,手指纤滑细腻。

    晚上抱着他睡觉一定

    很舒服。

    岑霁不知道贺云翊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望向自己的视线有些黏腻奇怪。

    像在黑夜里暗中窥伺的美丽毒蛇。

    不过只是一刹那,马上,他就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否定掉了。

    贺二少爷拉着他的手,一边跟他分享自己的腿站得越来越稳,时间越来越久的喜悦,一边和他讲述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琐事。

    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回到家里迫切地和大人分享自己当天的所见所闻一样。

    也是这个时候,岑霁约莫明白过来,贺云翊说的心里空落落的,想找个人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在这个家里看似受宠,所有人都关爱着他。

    但同时所处的位置又很微妙。

    贺总很忙,在家待的时间少之又少。

    贺远森与其说疼爱自己的孩子,不如说他更爱自己。

    贺太太就更不用说了,一心扑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也就贺明烈还能向着他一些。

    可惜,以贺小少爷的脾气,不像是能耐心把话听完的人。

    而不过是在脑海中这么随意一提。

    只听楼上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贺明烈真的出现了。

    他看起来有些颓丧,头发乱糟糟的。

    一双看人时总是带着几分不屑的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岑霁还没来得及揣测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事能把贺三少爷折腾成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就见贺明烈“噔噔噔”从楼梯上快步下来。

    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眼睛瞪成小兽的圆厉:“你怎么又来家里了?还有,把你的手从我二哥手上拿开!”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

    岑霁正一边听贺云翊跟他讲述积压已久的琐事,一边扶着贺二少爷,陪他慢走,锻炼腿部力量。

    但被贺明烈这么大力一拽,贺云翊已经站立的有些乏力的腿立时不稳起来,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往一旁倒去。

    岑霁见状,眼疾手快地去拉贺云翊的手。

    贺明烈也反应过来了,第一时间去拉二哥,余光瞥见岑助理的身形也被带得不稳,他一只手又不自觉朝岑助理伸过去。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最后谁也没有拉住谁。

    还以一种怪异暧昧的姿势全都栽倒在了地上。

    恰好贺崇凛从书房出来,看到眼前一幕。

    贺崇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