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830年

作品:《19世纪女伯爵的日常生活

    1830年的二月初, 英格兰的天气尚未回暖。大部分的贵族之家仍然住在乡下的庄园内,度过安静的冬日生活。

    小部分热心政治的贵族成员已经回到了伦敦,为接下来的议会会期做准备。

    居住在威斯敏斯特的格罗夫纳伯爵一家就是如此。

    他们家正在忙着迎接新一年的社交季。

    从中世纪开始, 贵族们就青睐于通过举办盛大的宴会和舞会, 来彰显自家的财富和地位。

    随着伦敦社交季的正式确立,这个传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

    几乎所有位于伦敦的贵族府邸, 都会在社交季时耗费大量钱财,来大宴宾客。

    在女主人的忙碌指挥中,沉寂了一整个冬日的格罗夫纳府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从窗帘的材质、室内花卉的种类、到宴会厅的装修风格……太多的事情需要伯爵夫人拿主意了。

    连带着男女管家在内, 府邸内的48名室内仆人都被伯爵夫人指挥得连轴转。当然, 伯爵夫人自己也是毫不松懈。

    不过一封信来自二代表亲的信, 迫使伯爵夫人的注意力从家具上移开了。

    “天哪!”

    在迅速浏览了一遍信件上的内容以后,伯爵夫人失态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在仆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位平时里一向以优雅仪态自居的贵妇, 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找到了了书房中的丈夫。

    “猜猜我得到了什么消息?”刚推门而入,伯爵夫人就迫不及待想要公布答案了。

    面对妻子狂热的分享欲望,第二代格罗夫纳伯爵只好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政治文件上移开。

    “什么消息呢?我亲爱的女士。”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 伯爵夫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量,“特兰顿小姐已经确定要在今年正式入宫谒见了!”

    从18世纪开始, 联合王国大部分的少女都会在15到18岁时迎来自己在社交界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这是她们正式进入婚恋市场的标志。

    在仪式结束后, 她们就能参与伦敦的社交生活。并在接下来的两到三个社交季中, 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对于贵族社会顶层圈子的少女来说,在跟随女性亲属入宫正式谒见过国王以后, 她们才能正式进入社交界。

    “特兰顿小姐,萨塞克斯宫的那一位?你确定吗?我亲爱的夫人。”这下子连伯爵都忍不住再三询问了。

    从那位小姐12岁开始,几乎整个伦敦的上层圈子都在翘首以盼, 等着她进入社交界。

    然而或许是考虑到那位小姐的年龄,在去年她满15岁时,她的亲属们还是推迟了她的成人仪式。

    为此,几乎所有存在适龄继承人的家族,都在焦急中苦苦等待了一年。

    伯爵夫人抖了抖手上的信件,“还能是哪一位特兰顿小姐呢?当然是那一位塞希利娅·德·夏维勒-卡尔戈莱小姐了!”

    这个消息还是伯爵夫人的表亲从考珀尔伯爵夫人那里打听到的。

    考珀尔夫人的女儿艾米丽小姐和特兰顿小姐的交情,在伦敦的上流圈子里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从她们家传出来的消息,可信度绝对大大提升。

    一想到特兰顿小姐的头衔和地位,再想想自己那两个英俊又聪明的儿子,伯爵夫人就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在朝她招手。

    不过虽然如此,伯爵却没有和妻子一样,对这件事过分上心。

    他很清楚,有太多的公爵和侯爵继承人会参与到对这位小姐的竞争中去了。自家的儿子们,不论地位还是个人能力,都实在没什么优势。

    至于他们家族最具优势的财富……只能说,在特兰顿小姐面前,也不见得能吸引她。毕竟她自己的财富规模,就已经超乎大部分人的想象了。

    “冷静点,夫人。这确实是件激动人心的好事。但我认为我们的儿子,很难有得到特兰顿小姐垂青的殊荣。”

    伯爵夫人对丈夫的气馁非常不满。

    在她看来,不缺头衔也不缺财富的特兰顿小姐,说不定会凭借自己的心意挑选结婚对象。

    公爵夫人的荣耀,未必会比一个讨喜的追求者更能打动她。自己的儿子们怎么能未战先输呢?

    “去年海克利尔城堡的狩猎季上,特兰顿小姐不是还和你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吗?看上去她挺尊重你的。你就不能凭借着这点交情,把我们的儿子推荐给她吗!”

    “特兰顿小姐当时是在向我咨询伦敦地产投资的一些事宜。我总不能像推荐贝尔戈维亚和梅菲尔那样,向她兜售我们的儿子吧!”以自己对特兰顿小姐的了解,伯爵并不看好妻子的打算。

    最终在妻子的强硬要求下,格罗夫纳伯爵只好承诺会尽力帮儿子弄到特兰顿小姐成人舞会的邀请。

    随着特兰顿小姐要在今年举办成人仪式的消息传开,几乎整个联合王国的上流社会都为之沸腾了。

    当然,对这一切,目前还居住在因弗内斯庄园的一家人早有预料。

    庄园的起居室内,特兰顿小姐的两位男性亲属正在讨论此事。

    “我已经能想象到塞茜会有多少疯狂的追求者了。光是她跳舞的鞋子,我们就得再准备30双。”埃斯特子爵在脑中畅想了一下外甥女成人舞会的轰动场面。

    几年的岁月流逝,为他本就俊美的面庞添上了稳重的气质,却没能改造他骨子里的率性轻浮。

    相比之下,除了两鬓染上了些许风霜外,萨塞克斯公爵的气息看上去更内敛平和了。

    公爵此刻正对儿子的话不以为意,“她应该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年华。众人的爱慕和艳羡都是她这个年纪应得的战利品。”

    伴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手握马鞭的塞希利娅进入了起居室。她正结束了清晨的骑马活动。

    里士满公爵家送给她的小马“斯卡蒂”,现在已经是一匹矫健敏捷的赛级马了。

    在和心爱小马的长期配合中,塞希利娅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林地女骑手。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她一面随手将手套扔给身后的男仆,一面问询自己的两位亲属。

    此刻的他们也正打量着他们一手养育的少女。

    她原本浅金色的头发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呈现出了金子般的色泽。

    修身的骑马服,则为她完美勾勒出了少女曼妙的身姿。

    不论是她柔和的面部轮廓还是精致的五官,都足以去竞选阿芙洛狄忒的最佳杰作。

    除了本就惊人的美貌,一半的法兰西血统更赋予了她难以描摹的神秘风韵。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人难以移开眼。

    更不要提那双眼睛……每逢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抬眸,那其中流转的璀璨光华,就足以压倒任何炫目的宝石。

    现在这双干净澄澈的眼中,正映着主人的两位亲属。

    她正等待听到他们的答案。

    作为她的时尚顾问,埃斯特子爵首先关心了外甥女的服装问题,“我们在讨论你的成人舞会,你还是决定去掉礼服上的长拖尾?”

    由于塞希利娅深居简出的个性。在这个家里,论对伦敦风尚的把握,埃斯特子爵自然首屈一指。

    在过去的岁月中,巴黎黎塞留街的裁缝们总会一手包办塞希利娅小姐的礼服裙。时尚又得体的设计总能给她的美丽增添光彩。

    但去英国人的宫殿正式觐见英国人的国王,法式风尚固然富有美感,却也不及英伦风情更合时宜。

    所以塞希利娅这次的服饰,还是交由萨维尔街的裁缝们去忙碌。

    想起自己的觐见礼服,塞希利娅不禁眉头紧蹙,“您不觉得那过于繁复了吗?”

    平心而论,塞希利娅并不反感极繁美学。不过对于塞希利娅来说,帝政裙加上长拖尾的设计,还是过于隆重了。

    看到塞希利娅脸上的为难。原本支持长拖尾的萨塞克斯公爵立刻叛变阵营,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外孙女这头。

    他开始尝试说服儿子,“尊重她的选择吧,她一生也就一次成人仪式。况且她左臂上戴着嘉德标志。即使穿一身灰色棉布裙去,谁又能盖过她的光彩呢?”

    听到父亲这样说,埃斯特子爵也只好打消了劝说外甥女的念头。

    解决完礼服问题的塞希利娅告别了他们,回到房间换衣服。

    现在的她从原来接近玩具室的房间,搬到了二楼的套房里。

    新的房间里配备了更大的梳妆室和更衣室,并取消了原来给儿童保姆住的小隔间。

    在她拉了换衣铃后,女仆伊莱莎很快进来帮她脱下了骑马装。

    和孩童相比,成人的衣服设计总是更复杂。对女性而言就更是如此。

    进入青春期的塞希利娅,也要迎接身体发育的种种变化。

    比如在伊莱莎的帮助下脱掉无袖的修米兹胸衣。

    跟一般的胸衣相比,修米兹胸衣不仅剪裁流畅,还取缔了收紧腰线的设计。因此它并不像别的紧身束腹内衣那样,过分压迫女性的腰肢。

    这种设计完美吻合了塞希利娅的需求。反正她对自己原有的纤腰已经足够满意了。

    卸去了所有的衣物后,她又套上了一条轻薄的纱裙。然后在伊莱莎和另外两位女仆的陪同下进入了盥洗室。

    经过改造后的盥洗室里正摆放着一个叶形的大理石浴缸。

    在女仆们的帮助下,塞希利娅很快在浴缸中洗去了骑马带来的汗水和疲乏。

    和所有接近成年的少女一样,塞希利娅也摈弃了孩童时代装饰着蕾丝和荷叶边的衬裤,转而穿亚麻软布做的长衬裙。

    衬裙外,雪纺和绢布取代了原来的细棉布,构成了塞希利娅现在的日常穿着。

    洗完澡后的她又在女仆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藻绿色的茶歇裙。

    现在,她终于换装完毕,可以有时间处理一下信件了。

    自从大李斯特先生在几年前去世后,塞希利娅就成了弗朗茨·李斯特先生的赞助人。

    尽管这中间已经多年未见,但他们还是保持着彼此间的友谊和长期的书信往来。

    塞希利娅委托了巴黎罗斯柴尔德银行的詹姆斯男爵,为李斯特提供每年15000法郎的学费和生活费用。

    为了回报塞希利娅的慷慨,即使在李斯特的音乐事业蒸蒸日上以后,他也依旧保持着将自己的即兴曲手稿寄送给塞希利娅的习惯。

    这次的塞希利娅就收到了一份新的手稿。

    写完给李斯特的回信后,塞希利娅又拆开了叔叔加斯通的信件。

    自从阿图瓦伯爵加冕为法兰西的查理十世国王后,法兰西的局势越发动荡了。

    那位暴虐□□的国王,迫不及待想重塑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权柄。浑然不觉太阳王的光辉已经落幕了一个世纪。

    经过了大革命洗礼的法兰西,在面对这样一位国王时,简直是怨声载道。

    在查理十世的统治下,塞希利娅所有远在法兰西的亲属们,都增加了给她写信联络感情的频率。

    连塞希利娅也出于对他们的担忧,开始关注起了法兰西的政局。

    而英国国内这边,时局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首相利物浦勋爵去世后,原本就处于分裂的托利党更是开启了新一轮的内斗。已经有不少倾向自由主义的托利党成员转而和辉格党联合起来了。

    看上去,托利党在联合王国接近50年的统治,已经开始岌岌可危了。

    由于议会选区的划分已经不能适应工业革命下的英国人口分布状况,要求议会改革的呼声也越来越强烈。

    而王室内部,随着约克公爵的去世,克拉伦斯公爵正式成了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现在王位和英国人民自己的“查理十世”——坎伯兰公爵之间,只隔着65岁的克拉伦斯公爵,以及过分年轻的维多利亚公主了。

    这也促使本来想在18岁后才进入社交界的塞希利娅,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万一到了紧要关头,能支配的社会资源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过这也催生了新的烦恼。

    里士满公爵夫人和塔维斯托克侯爵夫人,在由谁来引导塞希利娅入宫觐见的问题上,产生了强烈的分歧。

    这两位地位尊贵的夫人,都认为自己是最有资格的候选人。

    她们多年来对塞希利娅的过分友善,以及她们的儿子跟塞希利娅之间的深厚友谊,都让塞希利娅不太忍心直接拒绝她们的好意。

    为了避免她们继续争执,塞希利娅还是请了考珀尔伯爵夫人,来担任自己的引导人。

    考虑到考珀尔夫人在社交界的统治地位,以及她并没有适龄的儿子可以与塞希利娅婚配。两位夫人还是勉强尊重了塞希利娅的决定。

    回复完所有的信件后,塞希利娅才重新回到起居室,和自己的两位亲属一起度过下午时光。

    觐见礼服的材质和觐见当天的头饰问题,还有待他们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