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四岁小甜妞[七零]

    。
    這年頭的路是真的爛,市區裏面尚且是柏油馬路,出了市區就只有泥巴路了,路面坑坑窪窪,地勢也是爬坡上坎,偏偏車子的動力還不行,出故障是家常便飯。像唐棠一家人乘坐的吉普車,半道上就壞了,司機小吳和唐志華兩個人一起修理,也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又重新啓動。
    等抵達山岚市的城南時,已經是大晚上,快十點鐘了。
    進城一路駛來,幾乎沒什麽人影。
    車子拐過去單位家屬院的最後一個路口時,車燈的光打在道路兩旁,原本黑乎乎的角落被照得明亮清晰,倒是照見了兩個人。
    兩個年輕人,手牽着手站在一棵榕樹下說話,一看就是一對兒。
    好家夥,被車燈一照,那兩個人就像觸電了一樣,牽着的手立刻就松開了,女孩兒的反應尤其大,還伸手将小夥子往外推了一把。
    小夥子一下子沒站穩,兩只胳膊在空中亂舞,整個人撲倒在路面上。
    開車的小吳急忙猛踩一腳剎車,車輪擦着地面發出“嗞嗞”的聲音,車頭總算擦着小夥子的胳膊險險地停下了。
    小吳是個年輕的兵蛋子,脾氣有點躁,平白地差點兒出車禍,火氣兒一下就竄上來了,他一邊兒搖車窗,一邊兒沖那兩人吼:“大晚上擱這兒搞破鞋呢?不要命了?”
    孟麗雲連忙伸手拉住小吳,小聲說:“小吳兄弟,消消氣兒……那倆人我認識。”
    可不是,別說孟麗雲,就是唐棠都認識那兩個人呢,小夥子是唐志華的徒弟熊建軍,女孩兒是王曉佳,就是單位王院長的女兒。
    小吳只好算了,又把搖了一半的車窗搖起來,他實在忍不住,轉頭問:“這倆人難道是腐化分子?”
    腐化的說法比搞破鞋聽起來文明點,但是用在這兒,其實也還是一個意思,都是說男女關系不正當。
    車子外頭,王曉佳把熊建軍拉起來,甚至都沒有上來理論差點被撞的事兒,兩個人頭也不回,匆匆忙忙地跑遠了。
    孟麗雲看着他們的背影,其實也有點愣,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可不像是搞腐化?
    但是他們倆都是單身青年,大可以光明正大啊。
    “不是的。”孟麗雲不願意議論別人,只否認了腐化的說法,就不多說了。
    小吳也不是真愛嚼舌頭,依舊聽孟麗雲指路,開着車往家屬院去。
    到了離家屬院大門二十來米的地方,孟麗雲對小吳說,“麻煩就在這兒停吧,我們先拿點兒東西上去。”
    這年頭車子少,要是開到家屬院大門口,準會驚動不少人,那些人再一看唐志華回來了,那指不定會引起多大的騷動呢。
    孟麗雲急着讓三個小崽子跟他們的爸爸團聚,先把一些行李拎回家裏,一會兒還得去郊區的娘家,可不想在家屬院耽擱太久。
    “好嘞,嫂子。”小吳踩着剎車,熄了火。
    唐志華拿了一頂唐大彪的解放帽戴在頭上,跟着孟麗雲一道拎着東西下車。
    這個家屬院的單元樓,走廊兩頭是采光通風的窗戶,窗戶外頭挨着一米多遠的,就是最端頭那戶人家的陽臺。像三號單元樓四層的其中一扇窗戶外頭,就是唐棠家的陽臺。
    今天家屬院停了電,小區的路燈都熄了,到處都是黑黢黢的。
    走廊的窗戶邊好歹有月光,隐隐約約地照見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人站在窗臺上,兩只手緊緊地扒着窗框,一只腳杆伸出去,試圖跨到唐棠家的陽臺上。
    另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緊緊地攥着窗臺上那人的衣裳,嘴裏不住地說:“小心,千萬站穩啊……”
    這一層樓住着的人家,要是誰開門看一眼,立馬就能認出來,這不是汪翠芬和鄭美紅嗎?
    鄭美紅試探了好幾次,終于還是把腳縮回來,從窗臺上慢慢地下來,嘴裏埋怨道:“媽,你這一天天地都琢磨的什麽事兒!”
    汪翠芬是不太敢跟鄭美紅頂嘴的,還指望着跟着女兒享福呢,嗫嚅着賠笑道:“我這還不是,這不是怕你們吃虧嘛。”
    這話是怎麽說起的?
    前幾天孟麗雲把房子抵押給老女婿,拿了錢人就不見了,汪翠芬尋思着,孟麗雲一個寡婦帶着四個孩子,那房子妥妥地就是自家的了。但是房子裏還有桌椅板凳、衣櫃和床呢,到時候孟麗雲搬走,這些東西算誰的?
    這不是剛好今天停電了嘛,劉二胖家的電視看不了,家屬院裏的人早早就睡下了,汪翠芬沒事兒可幹,所以就提議,趁着孟麗雲還沒開始搬家,先進去點一遍。
    至于有沒有別的貪占心思,那就不好說了。
    “回吧回吧。”鄭美紅不大耐煩,打先走了,汪翠芬連忙跟上去。
    倆人剛走到樓下,鄭美紅皺着眉頭,按着肚子說:“哎喲,我肚子疼!”
    嗐,西瓜吃多了。
    國營水果攤上,甭管新鮮不新鮮,西瓜都是切開了,按一牙一牙地賣,因為貴啊,一斤水果趕得上幾兩肉了。而且還得是家裏寬裕的,才舍得花個一毛兩毛買一牙解解饞,但是鄭美紅不一樣,杜水生給她的錢多,她一下子買了半個,回來夥着汪翠芬兩個人一頓吃完了。
    這不,吃壞肚子了。
    汪翠芬是個小腳,走不快,但是鄭美紅又很急,她捂着肚子說:“我想上廁所,你自個兒回來啊。”
    說着,就往家裏跑,留下汪翠芬一個人在院子裏慢颠颠兒的。
    汪翠芬還是怕被人瞧見,所以是繞着二號樓的邊兒上走的。
    二號樓是筒子樓,每層樓只有一個公共水房供應冷水,至于熱水,還得到一樓的鍋爐房打。
    汪翠芬經過二號樓的鍋爐房,恰好一陣風吹過來,把鍋爐房的窗戶吹得哐當哐當響。
    汪翠芬吓得抖了兩抖,今天可是七月半啊……不過,她捏一捏衣襟上用別針別着的浸了桐油的三角布包,又不是那麽的慌了。
    這可是前幾天聽說唐志華死了,汪翠芬一方面心理舒坦,一方面又有點害怕,所以狠心花了一塊錢求來的辟邪符。
    再說了,汪翠芬發現啊,鍋爐房的窗戶沒關!那鍋爐房裏,可堆着山尖高的煤啊!
    汪翠芬這人吧,以前在農村的時候,從麥子田邊過路,就要掐兩吊麥穗裝兜裏,哪怕是去一趟大隊的牲口棚呢,她也能用草帽偷兩把隊裏的豬草。
    現成放着不要錢的煤炭,她能幹看着?汪翠芬立馬一點兒都不怕了,占便宜包治百病嘛。
    這小腳老太太毫不猶豫,當即就費力巴撒地去爬鍋爐房的窗臺了。
    另一頭,唐志華和孟麗雲上樓放好了行李,這就準備出大院,上車回孟麗雲的娘家。
    兩口子都是新社會的大學生,唐大彪又是個軍人,唐棠就不說了……一家人都是按行程選的日子,根本沒人留意農歷,這回了家屬院,倆人才想起今天是七月半。
    這不,家屬院的牆角旮旯處,好多地兒都堆着燒化的紙錢。其中有一處估計是剛剛燒的,上頭的燒成了灰,下頭的卻還隐隐地燃着小火苗,風一吹,面上的灰飛了,下頭沒燒化的黃表紙就帶着火星亂竄。
    而且吧,估計燒紙的人心還挺誠,沒燒過的黃表紙混着紙灰堆了老大一堆,
    唐志華一眼掃過,怕那點兒火星不小心引發火災,跟孟麗雲說:“你先在門口等我一會兒。”
    然後就去花壇裏撿了點石塊和土,準備把那一堆黃表紙圍起來。
    他一蹲下去,就“咦”地驚訝了一聲。
    那堆紙灰裏露出來的,是一張帶着火星的紙袱包,紙袱包就是用黃表紙疊起來,上頭寫上亡者的姓名八字,打個比方呢,就跟給人寄包裹差不多的意思。
    唐志華之所以驚訝,是因為紙袱包上頭用鋼筆寫着的是他的名字,也就是說,那堆紙錢是燒給他的。
    秋天的夜裏溫度不高,西風也有點大,唐志華剛準備把那半張沒燒完的紙袱包撿起來看看,一陣風嘩嘩地吹過,紙袱包被吹走了。
    唐志華站起身,跟着追了上去。
    本來嘛,邊兒就是家屬院原先的筒子樓,二號樓。
    唐志華跟着風稍微繞了一點兒,就走到二號樓的鍋爐房邊上了。
    那鍋爐房裏頭,汪翠芬正忙着呢。
    這老太太是個小腳矮敦子,好不容易才從窗戶翻進了鍋爐房,鍋爐房裏是大爐子,不燒煤球燒煤炭,用鐵鍬一瓢一瓢送進去就行。汪翠芬就跟個耗子一樣,一點兒一點兒地從牆角把煤搬到窗戶底下,打算等搬夠了,就回家去拿蛇皮袋下來裝。
    這會兒,汪翠芬覺得差不多,就準備回去拿袋子了。
    她踩着自個兒搬過來的那一堆煤上了窗臺,正騎在窗臺上不好下去,就見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月光之下,那人背對着站着。
    汪翠芬以前是很中意唐志華當女婿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小夥子生得高長大個頭,好看,也能幹活兒。後來恨上唐志華了,那更是時時地就盯着他。
    所以啊,汪翠芬可熟悉這背影了。
    那是唐……唐志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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