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一直到火車重新出發，唐棠都是懵的……沈星河原本是要回首都的，但是現在和她上了同一輛車。
    她的座位靠近車廂連接處，視線越過一排排座椅，隐約能看到另一個車廂裏沈星河将行李放上行李架，掏錢給列車員補票。
    因為是半夜，車廂裏的燈很快關閉，周圍一片漆黑，唐棠閉眼入睡，下半夜的睡眠出奇的好，唐棠夢都沒有做一個，一個覺醒來列車已經到了唐兵拍電影的城市。
    列車到站，沈星河到唐棠的座位旁等她，而唐兵也看過來，瞬間聲音像炸雷一樣，“星河哥，你怎麽在這裏！”
    唐棠扭頭，哦，是她那繼承了大彪爺爺嗓門的小三哥。
    唐兵硬是從湧向車門的人群中擠過來，神色十分驚喜，“幾年不見了，星河哥！”
    然而不等沈星河說話，唐兵忽然收了笑意，目光警惕地在沈星河和唐棠之間轉了一圈，“你們倆怎麽在一塊兒？”
    面對三哥探照燈一樣的目光，唐棠有點莫名的心虛，說實話，她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昨晚倆人在站臺上相逢，還沒說得上話，列車就開始鳴笛，沈星河提醒唐棠趕緊上車，然後他自己也……跟上來了？
    沈星河面色如常，道：“我打算去千佛洞旅游，換車的時候剛好遇上了甜妞。”
    千佛洞是馳名中外的名勝古跡，沈星河這個說辭合情合理。
    唐兵一臉狐疑，“這麽巧？”
    唐兵他們劇組跑到西北來就是為了到千佛洞取景，也正是因為在景點拍攝，唐兵才邀請唐棠順道來旅游。
    唐棠怕小三哥揪着不放，也道：“星河哥都出差兩個多月了，他們的工作保密性強你知道的，要不是趕巧了哪能在這裏遇上。”
    唐兵點點頭，“也對哦，劇組的出發時間是最近才定的。”說完卻又看唐棠，“甜妞對星河哥的行程這麽清楚哦？”
    唐棠：……
    她憨憨的小三哥怎麽忽然精明了？
    好在大家趕着下車，互相催促起來，唐兵沒空繼續追問，帶着唐棠一道去取行李。
    唐兵從小就愛臭美，帶了老大一個行李箱，唐棠是女孩子，行李箱也不小，兩個行李箱在一處放着的。
    沈星河伸手去拿唐棠的行李，被唐兵一把擋住，小夥子皮笑肉不笑，“甜妞的行李就不麻煩星河哥了。”
    沈星河看着唐兵若有所思，放棄了幫唐棠拿行李。
    唐兵被大彪爺爺操練得很有一些蠻力，一手拖一個大行李箱也不算費力，只不過很快就後悔了——
    劇組的導演見沈星河長得英俊，驚訝于劇組竟然有他不認識的演員，一問之下是唐兵和唐棠的親戚，而且和劇組的目的地一樣，于是就熱情地邀請沈星河一塊坐劇組的大巴車過去。
    等唐兵吭哧吭哧放好箱子上車，沈星河已經坐在唐棠的鄰座，剝了個橘子，正要遞給唐棠。
    “星河哥怎麽知道我口渴了？”唐兵眼角一跳，伸手攔截過橘子，又嘿嘿一笑，“我想挨着星河哥坐，好幾年沒見了，想和星河哥好好聊天。”
    唐兵指着過道對面的鄭宇，半勸半哄地和唐棠說：“甜妞，你去和鄭宇坐，你們倆不是挺聊得來的嘛。”
    鄭宇聞言轉頭，拍拍裏面靠窗的位置，笑道：“唐棠可以坐這裏。”
    這小夥子和唐棠兄妹倆年紀差不多，是電影的男二號，與唐兵的英氣長相不同，鄭宇生得唇紅齒白，是當下很得女觀衆們喜歡的白玉郎君類型。
    唐棠和沈星河挨着坐也有些別扭，順勢就起身，“那個，讓我一下。”
    沈星河站起來，卻沒讓，低聲問：“你們很聊得來？”
    唐棠比沈星河矮大半個頭，因為挨得近，他說話的聲音就像在耳邊，清冷低沉，幽幽地鑽進耳朵裏。
    “甜妞快點，車要開了。”唐兵催促道。
    唐棠坐進鄭宇的裏側座位，唐兵則開開心心地坐到唐棠原來的位置上，“星河哥，唔……”
    唐兵嘴裏被沈星河塞了個沒剝皮的橘子，手裏那個剝了皮的則被沈星河面無表情地吃進了自個兒嘴裏。
    劇組的人點齊人數，大巴車開動起來。
    唐兵說是說要和沈星河聊天，結果車子搖晃幾下就開始打呼嚕。
    開動的大巴車和公交車最容易讓人犯困，唐棠也很快就抵擋不住困意，只是睡着了坐不穩，腦袋一會兒撞到前排的靠背，一會兒撞到車窗，想睡睡不好，想保持清醒又撐不住，迷迷糊糊，難受得很。
    也不知從哪一陣兒開始，唐棠感覺腦袋再也沒有晃來晃去，閉着眼睛調整個舒服的姿勢，在身周傳來的暖意中安然睡去。
    等醒來時，大巴車已經駛入市區。
    這一覺睡得黑甜，唐棠醒來甚至有神清氣爽的感覺，她惬意地伸個懶腰，瞬間感覺到了不對——她好像靠在別人身上。
    唐棠吓了個激靈，趕緊睜開眼，看到旁邊的人不知怎麽并不是鄭宇，而是沈星河。
    沈星河閉着眼，也睡着了。
    視野裏，他眉骨分明，眼窩深邃，睫毛密而黑長……唐棠的手指虛虛描摹着沈星河的側臉輪廓，到下巴時頓住了。
    下巴偏左的地方有一道小傷口，淺淺的一痕，已經凝血，唐棠認真回想，昨夜站臺上見面時還沒有這傷呢，也不知道還痛不痛。
    唐棠想的入神，指尖不由自主去摸那道傷口，剛剛碰上，沈星河的眼皮動了一下，唐棠趕緊縮回手指，板板正正地坐好。
    沈星河睜開眼，聲音有剛睡醒的慵懶，“還沒到呢，不再睡會兒？”
    唐棠做賊心虛，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早就醒了，腦袋被車窗撞疼了睡不着。”
    “哦，早就醒了——”沈星河拖長調子輕輕一笑，“我肩膀上的口水還沒幹呢。”
    唐棠臉一紅，趕忙擡手用袖子去擦沈星河的肩膀，嘴硬道：“你胡說我從來不流夢口水——”
    随着視線落到沈星河肩膀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星河肩上的衣服幹幹淨淨，哪裏有一星一毫的口水？沈星河詐她。
    唐棠惱羞成怒，用力朝車窗的方向側身子，擺出一個不想再搭理沈星河的姿勢。
    身後的沈星河輕聲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下巴怎麽受傷了？”
    唐棠沒說話，卻尖着耳朵聽着。
    沈星河又道：“是昨夜刮胡子受的傷，當時流了好多血呢。”
    唐棠仔細想想，昨夜遇見的時候沈星河的确是胡子拉碴的，她轉身沒好氣地說：“幹嘛非得大半夜刮胡子？”
    刀片式刮胡刀白天都容易刮傷人，何況火車搖晃，大半夜光線又很差。
    沈星河目光幽幽地看着唐棠，聲音低而沉，“因為要見你。”
    這猝不及防地直白，唐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忽然間，對面的唐兵叫得像個怒張飛，“啊啊啊啊！”
    他看着坐在唐棠邊上的沈星河，氣呼呼地問：“星河哥你怎麽坐到那裏去了！”
    沈星河神色不動，“因為你打呼太大聲了。”
    唐兵一噎，竟無言以對，安靜幾秒鐘，他掙紮道：“這不是鄭宇的座位嗎？”
    “我在這兒呢……”鄭宇從前排探出身子，臉上帶着羞赧，虛弱地說：“剛剛暈車，坐到前排來了。”
    唐兵又是一陣沉默，不過他可是大彪爺爺的親孫子，文的不行就來武的，“我不管，我要和星河哥挨着坐。”
    這是要耍賴了。
    這回不用沈星河回答，司機一腳剎車，吼道：“到了啊！”
    得，到地兒了。
    唐棠是自費，但安排随劇組，因此和唐兵一樣早就定好旅館的房間，沈星河則掏錢補了一間空房，大家經過一路奔波十分疲憊，辦好入住就直奔房間休息。
    第二天，唐棠還在酣睡中就被乒乒乓乓的敲門聲吵醒。
    “甜妞，起床啦！”這雷公嗓一聽就是小三哥。
    取景地的先期工作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已經開始，因此劇組今天要開始正式拍攝，唐兵是主演，所以天不亮就得起來化妝。
    這些唐棠是知道的，但是……她費力睜眼看看外面一片漆黑的天，又看了一眼手表，不可置信地說：“三哥，這個點你叫我起床幹嘛？”
    唐兵精神抖擻，笑容燦爛露出整齊的大白牙，“早睡早起身體好！”
    唐棠最終在唐兵锲而不舍的唐僧念經中起床。
    兄妹倆到餐廳的時候，沈星河竟然也在。
    唐兵星河哥長星河哥短，幫夾雞蛋、倒豆漿，看得出來是真的為與沈星河久別重逢高興，而當沈星河要坐到唐棠旁邊時，唐兵立馬将唐棠擠開，說他想挨着沈星河。
    唐棠心道小三哥果真是大彪爺爺的親孫子，憨裏藏奸，明明是不想沈星河跟她坐一塊，又覺得趕走沈星河不好，便搶自家妹妹的位置。
    好嘛，唐棠起身準備坐到沈星河對面的位置上。
    好家夥，說時遲那時快，唐兵熱情洋溢地吆喝一聲，“鄭宇，給你留了座位！”
    劇組的人在餐廳坐了一大片，鄭宇正打着呵欠找空座呢，當即開心地過來坐下。
    沈星河面色一如往常，并無多話。
    唐棠沒有睡夠，幾乎是半夢半醒地吃完了早飯。
    到了片場，大西北的冷風一吹，唐棠徹底醒神，她小三哥好像……知道了什麽？
    雖然，她和沈星河也沒什麽……吧。
    唐兵第一天的戲份集中在上午，他到了片場就投入到拍攝中，不過盡管很忙，這家夥只要一有空就盯着唐棠以及唐棠周圍方圓幾十米。
    實際上，沈星河也在景區，他吃了飯就跟着劇組一起來的。
    但整整一上午，唐兵草木皆兵，沈星河卻壓根兒沒往片場來過，直到唐兵拍完自己的戲份，下午陪着唐棠逛景區，仨人才遇上。
    既然遇到，三人索性同行。
    沈星河肩膀上挎着一個相機，這裏拍一下那裏拍一下，還時不時地和兄妹倆介紹，哪裏是最開始開鑿的，哪裏是千年後鑿的，又最初是什麽典故，歷史上有什麽記載。
    興致勃勃，很快就拍完兩個膠卷。
    唐棠聽她小三哥嘀咕，“星河哥難道真的是來旅游的？”
    到了晚上，三人又跟着劇組的車回旅館。
    唐棠又累又困，回旅館洗漱完倒頭就睡，第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唐兵全天都有戲，唐棠便在片場呆了一整天，而沈星河頭一天游覽過千佛洞，第二天說是要去同市的另一個自然景點，除了早上在餐廳打了個照面，之後一整天都沒影兒。
    第三天吃早飯的時候，兄妹倆甚至在餐廳也沒遇上沈星河，唐兵在餐廳裏來來回回掃了很多遍，最終得出結論，“星河哥還真是來旅游的。”
    唐兵今天的戲是夜戲，白天的時候陪唐棠出去逛了一圈，唐兵的本意是叫唐棠在旅館休息，但是唐棠一個人怪無聊，幹脆和小三哥一道去了片場。
    意外的是，兄妹倆已經兩天沒見到過的沈星河也在。
    不等唐棠兄妹倆問，導演先說了，“今天夜戲耗電大，我怕發電機組出故障，請小沈這個專業人員來幫幫忙。”
    唐棠一下就明白了，沈星河和劇組的人聊天時只說自己是做技術的，而他又确實精通一般機器的運行和維修，估計導演以為沈星河是個電相關的技術員。
    現場很快進入拍攝狀态。
    唐棠和沈星河站工作人員的外圈，兩人都沒說話。
    蛋黃似的太陽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下滑，天空漸漸透出墨藍的夜色，曠野無邊，演員們講臺詞的聲音隔着幾十米聽着不太真切，唐棠的耳朵裏只有帳篷頂上呼呼的風聲。
    半晌，聽到沈星河開口，“明天我得走了。”
    “去哪裏？”唐棠倏然回頭，說完反應過來，“哦，回首都……你的旅游結束了嗎？”
    “甜妞。”沈星河看着唐棠，神色認真，“我不是來旅游的。”
    “哦……”唐棠睫毛微閃，躲開沈星河的目光，重新轉頭去看入了戲的演員們。
    沈星河将手放在唐棠的肩膀上，将她扳過來與他相對，“我來這裏是為了你，我——”
    這時候，突然有人驚呼：“小心！”
    與此同時，光影搖晃，唐棠擡頭去看，只見一個挂着打光燈的杆子搖搖晃晃。
    那燈是龐然的一坨，高高地砸下來，不死也要傷。
    唐棠來不及躲開，本能地閉上眼。
    下一刻，耳中聽到大燈掉落在地的“嘭”的一聲巨響，身上卻沒有感到任何疼痛。
    她睜開眼，原來沈星河一只手将她拉進懷中，另一只手在快要砸到面前的燈上擋了一把，那盞大燈堪堪落在兩人的腳邊，在地上砸出個深陷的坑。
    唐棠驚魂未定，沈星河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他的聲音沉靜平穩，有着令人心定的力量。
    劇組的燈光師吓壞了，幾乎是哭着道歉，“這裏的地眼下結凍了，我們沒經驗，沒有固定好鐵杆……”
    導演也吓得夠嗆，過來把燈光師一頓罵，一邊再次向唐棠倆人道歉，一邊喊工作人員拿應急醫療包。
    唐棠這才發現不知是什麽割破沈星河的手套，在他手背拉開一道傷口，看起來血糊糊的一條，她捧起沈星河的手，想看看傷的怎麽樣，“你……痛嗎？”
    沒等沈星河回答，唐兵驚乍乍的聲音先響起，“甜妞，甜妞，你沒受傷吧？”
    唐棠吓得趕忙丢開沈星河的手，耳邊立即響起“嘶”地倒抽冷氣的聲音。
    啊，一定是弄疼了沈星河。
    唐棠滿含擔憂地看過去，卻見沈星河臉上并沒有難受的神情，他微微垂頭，看她的目光充滿了探究，像是想要求證什麽。
    唐兵慌裏慌張地跑過來，唐棠再三保證自己沒受傷，沈星河也只手上有傷，唐兵才放下心。
    現場稍作修整還得繼續拍戲，唐兵很快就被導演喊過去講戲。
    一個工作人員拿了醫療包過來，又說：“外邊怪冷的，導演叫你們去帳篷裏邊兒烤火。”
    唐棠需要給沈星河處理傷口，于是接過醫療包，和沈星河進了一頂劇組用來臨時休息的帳篷裏面。
    這會兒劇組正忙着，帳篷裏沒人，只有一個火盆發着哔哔啵啵的動靜，不知是誰往裏頭丢了幾顆花生。
    氣溫太低，傷口周圍的血肉和手套的布料已經凍在一起，唐棠先剪開沈星河的手套，拿紗布蘸溫水輕輕清理傷口周圍。
    傷口不算深，但是足有三公分長，為了盡量少戳到傷口，她用手托着沈星河的手掌，另一只手用棉簽蘸碘伏輕輕地進行擦拭消毒，“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沈星河應聲，“嗯。”
    兩個人靠得很近，這一聲就好像沈星河湊在唐棠耳邊說的。
    唐棠心跳慢了一拍，手上的動作不由得一抖，果不其然，沈星河疼得手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
    她低頭繼續上藥，找了個話題打岔，“你手上的繭子怎麽這麽厚了？”
    沈星河的手是做航天模型的手，是握筆的手，以前只有一層薄薄的繭，但是現在，手心粗粝，像是經常幹體力活的手。
    “在國外的時候經常打工，有時候去幫商店搬貨，有時候去酒店洗盤子……做的多了就起繭了。”沈星河說得雲淡風輕，還将左手食指上的一條疤給唐棠看，“我還去中餐館做過幫廚，專門切蔥，技術不太好，一刀下去先切到了自己的手。”
    唐棠聞言一怔，他從小是萬裏挑一的天之驕子，在異國他鄉時，課業本就繁忙，卻還要奔波勞碌，辛勤出賣勞力。
    整整三年啊。
    她輕輕撫摸那道刀疤，眼中不由得蓄了淚水，“是不是為了掙錢寄那些信和雜志？”
    “甜妞，別哭。”沈星河擡手替唐棠擦淚，語氣有些慌亂，“我說這些不是想惹你哭……這些都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必覺得有負擔。”
    他捧着唐棠的臉蛋，語氣虔誠而真摯，“我做這些只是因為怕三年的時間你會忘了我，甜妞，我喜歡你。”
    “你還喜歡我嗎？”
    十五歲時，那份暗戀無法言說，每一次見面，唐棠很歡喜，但會努力藏住一些歡喜，生怕叫他察覺。
    許多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唐棠一聲聲地、輕輕地念沈星河的名字，許多次地憧憬着長大，期待着能理直氣壯地跟他說，沈星河，我喜歡你。
    但是他不告而別，一切無疾而終。
    唐棠甚至無法說出傷心難過的理由，只能在日記本裏一遍遍地寫，沈星河，大壞蛋。
    還喜歡沈星河嗎？
    唐棠不說話，等給沈星河的手裹上紗布，收拾好醫療包，她語氣平靜地問：“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喜歡你的？”
    沈星河一頓，“三年前。”
    “好。”唐棠忽而冷笑一聲，“你不是問我還喜不喜歡你嗎？不喜歡了，一點兒都不喜歡了。”
    唐棠說完不等沈星河反應，獨自掀開帳篷走了出去。
    沈星河三年前就知道自己喜歡他，卻連出國這種大事都不願告知，連告別一句都不肯，當她在站臺上哭着追他的列車，當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喊得嗓子沙啞時……他是不是覺得特別可笑？
    最可氣的是，現在還要來告訴她喜歡她。
    唐棠氣得不行，一邊走一邊擦淚。
    也不知走了多遠，被沈星河一把拉住。
    唐棠蓄起一口氣準備大罵“不要臉”，然而一回頭，兜頭罩下來一條圍巾，沈星河溫聲道：“你的落在帳篷裏了，先用我的将就一下。”
    他一邊說一邊替唐棠系好，但是右手包着紗布，動作笨拙而遲緩。
    唐棠滿腔情緒無聲無息地散去，任由沈星河替她圍圍巾，問道：“三年前為什出國都不告訴我？”
    沈星河終于幫唐棠戴好圍巾，“我最初想告訴你，但是剛好你陪唐兵去上海面試，時間不湊巧，我猶豫了一下。後來覺得，還是不告訴你的好。”
    唐棠不解，“為什麽？”
    “因為啊……”沈星河似乎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那時候，我也喜歡你。”
    他将唐棠的手放進自己暖暖的口袋裏，道：“我喜歡甜妞，無法控制自己，怕一見到甜妞就表現出來。”
    唐棠更無法理解了，“三年前你就知道我喜歡你，既然你也喜歡我，那表現出來又怎麽了？”
    沈星河正色道：“這與我的道德感相悖。”
    嗨呀，聽到這一句，唐棠簡直要炸了，“喜歡我怎麽就與你的道德感相悖了？”
    沈星河伸手拍拍唐棠的腦袋，順毛捋捋，“不是喜歡你與我的道德感相悖，而是，那時候我已經步入社會，而你還是個十五歲的初中生，即便過了暑假就是高中生，那你也是未成年。喜歡你是我的情感，遠離你是我的理智。”
    唐棠抱着胳膊洗耳恭聽，喲呵，這還整上理智與情感了。
    “我們之間是不對等的。”沈星河将唐棠的手重新放入自己的口袋，“你喜歡我，或許覺得我的見識和閱歷勝于你，但這種優勝僅僅是年長帶來的，等你到了我的年紀，自然也能站我站的高度，看到我看的風景，這些并不是我個人固有的優點。
    等你長大彌補了這個信息差距之後，與我之間的感情交往會成為你的負擔。”
    唐棠心想，沈星河确實當得起自個兒爸媽評價的“外圓內方”，他處世圓融，但內心卻有自己的原則和堅守。
    這麽想着，又聽到沈星河繼續說：“我作為一個成年人，心智比你成熟，如果那時候我們交往，我對你的心理影響遠大于你對我的影響，成年人在社會體系中更具有權威，那在我們兩人的關系中，我能擁有更多的權力，而且難免利用這種權威帶來壓迫，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唐棠不得不承認沈星河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她看看漫漫繁星——
    “沈星河，夜色那麽美，我不想聽你談這些了。”
    唐棠踮起腳尖，用一個吻結束了沈星河的道德與理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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