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一更

作品:《在北宋当陪房

    次日, 梁堇如往常一样,在西市肉摊上买了三斤五花肉,拎着在杨娘子的灶房里炖好, 又赶着回吴家帮着胡娘子做晚食。

    做完这些杂碎的活计后,才抽出身来去杨娘子那拿酱肉。

    她今日不准备卖了,给王二哥提前用油纸,包了半包出来, 瓦罐里剩下的包了两包, 待会去宋家酒楼送与昨日那个老相公。

    他给的那半角银子实在多, 梁堇即使今日白送与他吃, 也是占了大便宜的。

    “也不知那瓦罐酱肉味有多好……”两个卖辣脚子姜的婆子, 一边说一边打梁堇身边过, 她们俩人胳膊里也挎个竹篮。

    这离宋家酒楼着实近, 出了巷子便是,梁堇从没有在这片卖过, 也就昨晚在宋家酒楼里卖给了一个出手阔绰的老相公。

    眼瞅着这俩婆子像是刚从酒楼里出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女妓身上的脂粉气,她竟不知,自己的瓦罐酱肉,出了名气。

    梁堇并不觉得欢喜, 她只是个家生子,出名就是在给自己招祸, 她连忙喊住了俩人, 问道:“婆婆的辣脚子姜怎麽卖的?”她昨晚在酒楼见过这俩人。

    这俩人自然也识得她, 只知晓她得了一位老相公的赏,并不知她卖的是什麽吃食。

    梁堇见她们篮子里还有辣萝卜,就买了两文钱的, 顺便打听起了什麽是瓦罐酱肉。

    “谁晓得那是个啥肉食,宋家酒楼的李管事,在门口站着,找卖酱肉的人。”

    另外一个婆子接着说道:“听酒楼里的人说,昨晚知州老爷和一帮当官的人都在这吃酒,吃了那酱肉,说有滋味,怕是让寻人咧。”

    梁堇心里猛地一惊,吴相公昨晚也在宋家酒楼?

    早知这样,她昨晚就不应该来这,在青州卖香鸡子的时候,鸡子是贱食,登不上大雅之堂,她给自己的鸡子取了个名号,也不会惹人注意。

    没想到,来酒楼卖了次酱肉,就出了这样的祸事。

    这事要是放在旁人身上,怕是高兴的不行,正好拿着酱肉方子去换银钱,去出风头,还能得吴家看重。

    可梁堇并不想这样,在这个丫头能被当成礼物,互相送来送去,几贯银钱就能买个人的时代,不引人注意,显得平庸才是好的。

    福祸相依,梁堇不想要那福气,她只想平稳的一步一步走,走的慢些也无妨。

    现在再说后悔也迟了,她听这俩婆子说酱肉如何做,回家也寻个瓦罐做来卖,忽地计从心来,笑着说,

    “婆婆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瓦罐酱肉,应该是扬州乡下的吃食,我有个表叔,在乡下常与人做席面,里面就有这样的酱肉。”

    俩婆子一听,从篮子里拿了辣脚子要与梁堇吃,问她可知她表叔的酱肉是如何做的。

    “我娘不让我和旁人说。”

    这样的秘方,梁堇轻易说出来,对方怕是不信,只得厚着脸皮,接过对方递来的脚子啃了个干净,又继续看向她篮子里的脚子,一副馋嘴丫头样。

    “好丫头,你与我俩说,我俩不告诉旁人,你表叔的酱肉做的好吃吗?”婆子哄着梁堇。

    “乡下的里正还有娶了三房小妾的地主老爷,都请我表叔过去做这个酱肉。”

    婆子听这个丫头这般说,想来那酱肉味道定是差不了,地主老爷家里有钱财,是常吃好东西的,连他都吃那酱肉……

    婆子心里痒痒的慌,想知道做法,见这是个馋丫头,一个劲的盯着她的篮子,就说道:“你要是与我说,我给你捡一包脚子,白送与你吃。”

    “真的白送我吃?”梁堇问。

    这丫头没见过世面,婆子暗地里得意,当即从篮子里给她捡了一包脚子,有鸡脚子,鸭脚子,腌制而成的,里面还有大块的姜。

    梁堇得了脚子,喜的不行,这才肯说:“我见我表叔去屠夫那买肉,买的都是肥瘦相间门的,把肉拿回家,斩成小块……如此这般后,再放进瓦罐里焖煮就成了。”

    婆子听之前,对梁堇的话只信五分,听她说了一遍,已然是信了八分。

    站在原地的梁堇见她们走远了,这才收起脸上的馋样,打开油纸包一看,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婆子是真贼,与她的这一包,看着怪多,其实只有上面摆了几块脚子,下面都是姜块。

    她也不是真心想贪她的脚子吃,便没有放在心上,今日,这宋家酒楼是去不得了,篮子里的这两包酱肉只能拿回去自己吃。

    吴相公和这个老相公应该是认识,否则她卖与老相公的酱肉,怎麽会被吴相公他们给吃到。

    刚才只与了两个婆子说,其实她不说,过些时日,这沂州多的是卖这瓦罐酱肉的,只是梁堇等不得。

    来到夜市上,寻到卖小食的人,把方子也透给了她们,只不过她这次换了说辞,成了从婆子口中听来的做法。

    没出五日,沂州的夜市上,到处都是提着瓦罐卖酱肉的,而梁堇隐在了她们身后,酒楼里的人想寻也寻不得。

    这些天,她一直躲在家里,没有再出去过,直到半个月后,卖酱肉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甚至有人还打着祖传秘方的幌子,在夜市揽客。

    什么瓦罐香肉,王太守瓦罐酱肉,柳娘子酱肉……层出不穷。

    “你好些日子没来了。”

    杨娘子倚在灶房的门框上,磕着瓜子,她还以为这个小丫头家里出了什麽事,她不来,她还真有点想她做的那酱肉。

    梁堇往水缸里倒着打来的水,说道:“劳娘子挂念,我娘病了些日子,炕边没人伺候,这才没来。”

    “原来是这样,你还怪孝顺的……”杨娘子见她要做酱肉了,出去又回来,手上多了五朵头花。

    梁堇不知她这是何意,杨娘子把头花给她,说:“我见你头上连朵头花都没有,这些你拿去戴,不值什麽银钱,都是卖不出的。”

    这五朵头花,两只是细布做的,一只是挑绢的,另外两只是绸子攒珠的。

    有的是杏花,有的是海棠花,样式比梁堇家里的精巧些,尤其是攒珠的,攒珠的头花用的料子也好,怕是不贱。

    这杨娘子无缘无故给她送头花,梁堇如何敢要,只说珠贵。

    “我官人是贩珠的,家里不缺这些,这不是什麽好珠,好珠我也不舍得与你。”杨娘子说道。

    她官人贩珠回来,好珠卖给金银首饰行,劣珠她都是拿来串头花用,有时也卖给左邻右舍,给家里的姐儿缝在绣鞋上面。

    梁堇见头花上的珠子,有米粒那般大小,不圆润但有珠光,上面缀了一圈,见杨娘子是诚心给她,就问她是不是有什麽事。

    “也没旁的事,你酱肉反正都做了,能不能多做些。”杨娘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说。

    梁堇还以为是什麽事呐,等做好,给她盛些。

    杨娘子见她应下了,这才出去把灶房给她让出来。

    经过酒楼的事,也让梁堇得了教训,她这次做酱肉,味道只做出了原来的六分。

    六分的味道,比一般的味稍好些,吃的多了,会腻住嗓子眼,她本想换个吃食,可又怕这样适得其反。

    来到夜市上,寻到了王二哥,之前许给他的酱肉都包好了却没有给他。

    王二哥问她这些日子咋没来,梁堇把给杨娘子的那个说辞,说与了他。

    “王二哥,这是给你的酱肉。”

    梁堇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给他,他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不肯要,说:“二姐儿,你那日得赏钱,是因你吃食好,是我心窄了,不该忌妒你。”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去宋家酒楼,不去宋家酒楼就不会得赏钱,这包肉是我谢你的,你快拿着。”梁堇见他不接,就把肉塞到了他篮子里。

    ……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卖瓦罐酱肉的多了起来,宋家酒楼也卖了起来。”

    王二哥一边吃酱肉,一边和梁堇说着发生的事,

    “咱那晚去过酒楼之后,酒楼里的人在卖小食的人中间门打听你这瓦罐酱肉。”

    梁堇垂下了眼,说道:“这瓦罐酱肉是扬州吃食,不单我一个人卖。”

    “我以为他们找的人是你,谁知没出两日,宋家酒楼就找到了人,是一个婆子,说这瓦罐酱肉是她死去的娘传给她的手艺。”

    王二哥吃的嘴上都是油,之前还疑是她,因为程相公吃了她的酱肉,给了她赏钱。

    要真是她,王二哥又想不明白了 ,要是他的手艺被酒楼看上了,巴不得凑过去呐,怎麽会躲着不露面。

    这也说不通,想来人酒楼寻的真是那个婆子,他见二姐儿唉声叹气的,劝道,

    “你没有人婆子命好,酱肉也比不上人家的,咱还是老老实实卖咱的吧,能赚一个子是一个子。”

    他没有吃过梁堇先前做的酱肉,如今吃了,好吃是好吃,但和这夜市上卖的肉食也差不多,真想不出程相公为何给二姐儿赏钱。

    梁堇绷着脸,点了点头,瓦罐酱肉卖的人多了,梁堇的味又一般,不好卖了起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直待在一个地,这下要到处走着卖才行。

    就和王二哥结伴,在夜市叫卖了起来。

    卖水腌鱼的陈阿翁,在人群中找着什麽人,他想找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天给他食方子的女娃。

    他只知晓她是卖肉食的,前两天,他在夜市寻了两圈都没寻到人,找人打听,找了几个都不是她。

    “瓦罐酱肉,娘子来两块吧。”

    挎着篮子的梁堇,听到有人叫女娃,一扭头见是陈阿翁。

    “女娃,可算是找到你了。”陈阿翁上前抓着人不放,要梁堇跟他去个说话的地。

    梁堇和王二哥跟着他来到了他的板车旁,陈阿翁松开了她的胳膊,二话不说,给她挖了一碗的腌鱼。

    想来食方子对阿婆的病有了点成效,要不然陈阿翁不会这样。

    陈阿翁原先没有把女娃与他说的食方子当回事,可老妻咳的用不下饭,吃下去的汤药又呕吐了出来。

    实在没法子了,他就想着试一试,买了一斗青粱米和一包核桃,没想到他老妻连吃几日,渐渐的食欲开了,用的饭多了起来。

    吃到前几日的时候,虽还有咳喘,但咳的没有那般急切了。

    梁堇听他说完,这便对上了,阿婆得的是咳喘,又久吃汤药,汤药里的药性猛,又不对症,把身子折腾虚了。

    药食与汤药相比,药性更加的平和,不伤人食欲,她又给了他一个食方子,之前的那个方子,对咳喘有益处,但不能完全止咳。

    “四两寒食饧,两盏干地黄生汁水,放些许白蜜,掺和在一起,慢火熬煎,煎至浓稠,早晚各含一匙,细细吞咽。”

    这寒食饧是一种饴糖,白蜜也好得,只是这干地黄听也没听过,就问女娃是何物。

    “这是药材,药铺有卖。”梁堇答道,把王二哥听得一愣一愣的。

    梁堇吃了半碗腌鱼,剩下的半碗让给了王二哥吃,然后要给陈阿翁鱼钱。

    “快把银钱收起来,你这要羞死老朽。”

    不过是一碗腌鱼,如何能比得上她给他的这两张食方,还要给他银钱,陈阿翁恨不得以袖掩面。

    梁堇没有多想,只是想着他老妻还有病在身,他又这么大年纪了卖鱼不易,怎好白吃他的鱼。

    见他不要银钱,就把自己的酱肉给他装了一包,说道:“阿翁,你也尝尝我的酱肉,这酱肉不可让阿婆吃,她病好之前,吃食都要清淡些。

    陈阿翁记下了,不知要如何谢她,眼角都忍不住湿了起来,梁堇宽慰他一番。

    他老妻的病好了后,俩人也能离了沂州,去投奔女儿一家。

    “二姐儿,你还会给人看病?”王二哥忍不住问梁堇。

    俩人别了陈老翁,又继续卖起了吃食,梁堇答道:“我哪有那本事,是住在我家旁边的一个娘子,也是得的这病,后面打听来的这方子吃好的。

    我之前来阿翁这买鱼,见他可怜,就替他打听来了方子。”

    “我就说,你比我大两岁,怎麽会懂这般多。”在王二哥心中,梁堇已然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我今日沾了你的光,得了鱼吃,又吃了你的酱肉,这些枇杷你拿回家。”

    此时,正是吃枇杷的时候,一斤枇杷不过八文钱,小户人家也吃得起,梁堇不要又怕他觉得自己瞧他不起,只好用手绢包了放在篮子里。

    酱肉没卖完,她见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就别了王二哥。

    到了家,桂姐儿见她篮子里多了一包枇杷,朝梁堇讨来吃,梁堇也就给她了,让她淘洗干净再吃。

    这枇杷有五六个,大小犹如鸡子黄,吃的时候把皮给揭了,入口甜津津,要用手绢垫着,否则果子水会溅到衣裳上。

    她吃了一个,又把杨娘子与她的头花拿出来,给刁妈妈两只,可刁妈妈嫌颜色娇嫩,让她自个留着戴。

    梁堇平日不爱戴头花,都是用红绳绑着俩丫髻,她留下两只细布的,余下三只都给了桂姐。

    桂姐见头花又是攒珠,又是绸,又是纱的,欢喜的不行,梁堇又后悔给她了,怕她戴着到处显摆招摇。

    桂姐连连许诺不会戴去府里,梁堇才作罢。

    俩人躺在炕上,桂姐和她说起了吴家的姑奶奶吴芳姐,她在后宅常见到她。

    “今个早上苗奶妈让我去园子里摘杏花,要做杏花水,好梳头,我在那碰到了她,不知什麽时候,她又做了身新衣裳。”

    吴芳姐带着一儿一女住在娘家,平时花销都是靠吴老太和吴老太爷贴补,梁堇不觉得做身衣裳有啥稀罕的。

    “她这半个月,我都见她做了三身衣裳了,你知道今天这身衣裳,是啥料子吗?”

    桂姐就对穿衣打扮上心,吴芳姐常穿的几身衣裳,她都知晓,新穿了一身,除了做的,能是谁给她的?

    “什麽料子的?”

    梁堇也不由得惊讶了起来,吴老太爷手里能有多少银钱,够她这样用的。

    在青州的时候,也没见做衣裳做的这样勤,来了沂州怎麽半个月都做了三身。

    “缎子的,脚上的绣鞋都是用鹦哥绿潞绸做的,我瞅的一清二楚,还打了新头面,那根鸳鸯钗尤其好看。”

    桂姐坐了起来,用手和梁堇比划着,又说腕子上戴了什么镯子,又说耳朵上戴的坠子是嵌宝的,又说梳的发髻如何好看,脸上净是羡慕向往的神色。

    “听婆子说,姑奶奶赁轿都不赁小轿了,而是大轿,真真是气派极了,她身边跟着的丫头叫莺儿的穿的都是好衣裳,之前穿的还不如咱们呐。”

    吴芳姐从扬州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带了这一个丫头,丫头身上穿的寒酸的很。

    桂姐把吴芳姐说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梁堇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难不成吴老太爷发了横财,与了女儿吴芳姐许多银钱,这才做了新衣,打了新头面,连莺儿都得了好衣裳。

    仅是听桂姐说,梁堇都能想象得到那头面有多精巧,有多费银钱……出门坐的都还是大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