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作品:《在北宋当陪房

    刘同知来沂州上任,比吴相公早几个月,他人已到不惑之年,身量消瘦,身穿宝蓝色绸杭直裰,他的正头娘子齐氏,与冯氏没差几岁,这就是人常说的老夫少妻。

    两家女眷,走动的勤,前面冯氏过生辰,还给齐氏送了帖,当时在屋里吃席,齐氏就坐在冯氏左边席首的位子上。

    向来左为贵,右为轻,沂州的官老爷,按官位排,吴相公的知州,在沂州是最大的,其次便要数同知,再往下便是通判。

    刘同知熬到不惑之年,才当上下州的同知,由此可见,吴相公的时运有多好,在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当上了知州,这种事并不多见。

    官场上的升迁,政绩占一部分,钻营占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就是时运,时运不济,又无相好的同窗恩师提携,就只能在底下慢慢熬。

    北宋官员,以头上簪花为雅事,要是在汴梁做京官,官家还会给偏爱的官员赐花戴,到了夏日,赐冰,赐赤豆沙饮子,地方上进贡来的果子,做衣裳的好料子。

    就连官员家的女眷,都跟着占便宜,因为官家爱屋及乌,会赐给她们梅花香露,花翠冠子,宫扇绢灯。

    今日刘同知来吴家,是为三姑娘说媒一事,故而头上簪了一朵碗口大的芍药,簪在青色绸子做就的幞头旁,风流艳丽。

    平日里,他私下也簪花,像什麽芙蓉花,菊花,兰花,茉莉花,海棠花,石榴花,鸡冠子花,牡丹花……一年四季,按节气簪花。

    不止官员簪花,沂州城内的大街上,瓦舍酒楼里,多的是膏粱子弟簪花,簪的比姐儿都俏,还有市井挑着扁担卖花的老翁,头上戴着小帽,帽条子上系了花,垂在两旁,走起路来,花子随着帽条一上一下地摆动。

    冯氏前日就从吴相公口中知晓了今日刘同知会登门来为次女说媒,一早就把待客的中堂布置了出来。

    此时刚八月初,天依旧燥热,冯氏还在中堂摆了一盆冰,又交代灶房做桌席面备着,中午吴相公要留刘同知在家里用饭。

    中堂左边有个耳房,摆了一张屏风隔了起来,冯氏躲在耳房里听他们说话。

    刘同知为官多年,官场上的同僚多,为三姑娘说的是临安府府公的第三子,他当年在对方手下做通判,俩人私交甚好,对方也有意,他这才来吴家保媒。

    这是一桩好媒,比前几日的通判,知州人家,还要强上几分,吴相公连忙问临安府的情况,年龄几何,是否有功名在身,生母可是正头大娘子,母族是何人家。

    为女择婿,择的不仅是郎君这个人,还有他的宗族亲戚,也有不在意这些的,就像冯氏的父亲,当初吴相公去汴梁参加科考,还未发榜,冯家就留意到了他。

    不仅把冯氏嫁与他,还陪赠了许多嫁资,冯氏的姐姐和元娘一样,都是自幼订下的婚事。

    在北宋,男不愁娶,女却愁嫁,嫁妆攀比之风是一回事,有的是寻不到好郎君,又不愿将就,便耽搁了。

    这也就是为甚么有的人家会结

    娃娃亲,认为爹娘不差,生的郎君或姐儿也不差哪里,但这样做,也有不自在的地。

    订下娃娃亲的俩人,幼时还好,但长大后难免长歪,互相嫌弃,像三姑娘离嫁人的年纪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可吴相公和冯氏已经为她的婚事着急了。

    担心上等媒茬被人占了去,到时候女儿长大,寻不到好的,所以在十二三岁挑人家,已经不算早,也说不上迟。

    临安府的媒茬,吴相公满意的很,冯氏原不想次女高嫁,因为她性子懦弱,寻个低门户的人家就行。

    临安府知府在沂州知州之上,这桩媒比着元娘的亲事,伯府范家,相差甚远,一个天一个地,但对于次女来说,是很好的媒。

    冯氏把心中的忧虑说给吴相公听,吴相公罕见地骂她糊涂,江三郎比次女只大三岁,生母是正头大娘子,外祖家也有人做官,尤其那江三郎的学问不差。

    学问差不差,都是他听刘同知讲的,他们家若是有意,江家会来人相看,到时江三郎也会过来,他当面考他的学问。

    相看,不单是江家相看吴家的姐儿,吴家还要相看这位江三郎,北宋在相看一事上会骗人,有的人家,自家姐儿长得貌丑,就会让兄弟家的姐儿去冒名顶替相看。

    入了洞房,发现被骗,为时已晚,这样干的,还有男子家,不过两家会因此生怨。

    冯氏被骂,只好在次女的事上都听吴相公的,她也是为次女好,怕她嫁过去受委屈,要是低嫁,人家会畏惧家中势力,不敢欺辱她。

    不过这也算不上高嫁,没高哪里去,论两家的官位,江家比吴家略高些而已,知府上面的官不知有多少,江家也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刘同知见吴相公他们愿意,就给临安府江家通了气,八月十五前后,江家遣官媒送来一张帖子,帖子上面写着江三郎父亲这边长辈谁当过什麽官。

    还有江三郎在家中的排行,生辰八字,母亲那边的情况,没出两日,吴家就给了回帖。

    九月初的时候,江家又让官媒送来了细帖,吴家也要回细帖,细帖上要列出三姑娘陪嫁的东西。

    冯氏嫁妆里有五十亩水田,给了元娘三十亩,又出银钱另外给她置办了四十亩,一共是七十亩,轮到次女,她却不知给次女多少亩合适。

    她手里如今就剩下二十亩,手中的银钱也不宽裕,不能再像元娘那般,给她置办田地,吴老太爷想起老家泉州有下等薄田十几亩,不如就写进细帖里。

    冯氏手里的铺子,给了元娘三间,还余下三间,若是给次女两间,那金哥将来就只能落一间,要是只给次女一间,细帖上不好看。

    早知这样,当初不该给元娘备那么厚的嫁妆,她手里的好东西大多都给了她,剩下的那些,还要想着金哥,不能都与次女。

    可不与次女,次女的嫁妆单子太薄了,零碎东西是不少,可像田地,铺子这样实打实的没多少,连个宅子都挤不出来。

    她想起吴家在泉州老家,有两处宅子,当年在青州的

    时候,她公公把其中一处给了大房,那还剩一处,三房两口子至今还没个孩子,要是把那处宅子给次女……

    冯氏动了心思,晚上在炕上,和吴相公说起了此事,给女儿置办嫁妆不能总让她这个当娘的出力,他这个当爹的也该为女儿的嫁妆想想法子,添些陪嫁。

    “家里已经把泉州的地给了咱二房,要是再张口讨要宅子,我只怕三房的弟弟,弟妹会不肯。”吴相公犹豫地说道。

    给女儿置办嫁妆,应该他来置办,可吴家没有分家,他自个又没有置下什麽产业,有心无力,他也犯愁。

    “你莫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个铺子,把铺子给三房,眼下咱们二房难,多占些便宜也无妨,其实细细想来,你在任上,哪次住的屋,不是我赁的,三房住屋从没有说过要给咱银钱。

    他们占咱二房的便宜还少?再说,三房跟着咱一块过,日后他们俩有了孩子,仰仗你这个二哥的地方多着哪。”

    不是冯氏算计吴家的家业,吴家那三瓜俩枣,其实也算不上什麽家业,实在是她被逼急了,她手头要是有银钱,给次女置办来不费什麽事。

    泉州地偏,宅子虽在城里,但不值几贯银钱,图的就是添在细帖上好看,能充脸面。

    吴相公沉吟片刻,冯氏说的不无道理,次日就去寻了他爹吴太爷,吴老太爷当然没有二话,俩人又把吴三郎喊来商量。

    吴家的宅子要给二房,肯定要让吴三郎知道,问他愿不愿意,吴三郎和他二哥关系亲厚,不在意那点东西,就让给了二哥。

    回到屋里,不敢说与祁氏知晓,可祁氏本就留意此事,公公吴老太爷把老家的田地给了二房这事,让她心中已经生出了诸多不满来。

    后面,她在细帖上看到了泉州宅子,气的把吴三郎的脸都给挠花了,但不敢闹,谁让吴二郎是知州,她们三房本就靠人二房,只能把怨气憋在心里,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即使有了吴家的一处宅子,十几亩田地填嫁妆,可还是不够,去年她们在青州的时候,青州通判家嫁女,嫁到了顺昌府一个同知家里,光箱笼就有四十八台,还有金五十两,银二百两。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宅子,田地那些更不用说,还花重金置了一套细瓷,嫁一个女儿,不仅把家掏空,还要去外面找亲戚借银钱。

    低嫁还好,嫁妆能少些,要是嫁到官位相差无几,甚至比自家高的人家,要多多添嫁妆才行。

    北宋厚嫁之风严重,吴相公有三个女儿,在官场上常有同僚借此调侃他,说他日后要为嫁女倾家荡产,欠下一屁股债。

    有的人家害怕置办嫁妆,也实在没银钱,干脆就不让女儿嫁人,这种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