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旧地之四

作品:《下山

    “可是有异?”

    谢离沉吟道:“恐怕有诈。”

    他俩一唱一和,配合默契,那青衫弟子却看得呆了,提着剑不知如何是好,外围一众魔教人士见两人身手了得,也都逡巡不前。林故渊大步跨出,提着那师弟的领子,逼问道:“师尊他们在哪?魔教的手段我见的多了,派这些不中用的东西想必只是幌子,背地里不知策划了什么卑鄙阴谋,你若再跟我犟,耽误了工夫,连累师尊有任何闪失……我可是练了邪功的,喝人血吃人肉,惹急了我连你也杀!”

    谢离一阵怪笑:“少侠,怎么说话呢,别忘了你可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林故渊没好气道,“被冤枉的够多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那弟子朽木发芽,终于顿悟,指向后山不争峰,“玉虚掌门带人去后山了!其他师叔、其他师叔带了师兄们在各处斩杀魔教……”

    林故渊不等他说完,拔腿就走,那弟子却又拖住他,指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知返书院,哭丧着脸道:“林师兄,春眠师兄在里面!”

    知返书院气势宏伟,以青石筑基,多用昆仑山盛产的青海白、烟青石和翠玉为柱,大梁、天顶等却皆为纯木,更别说里面贮藏数万书册,燃烧极其猛烈,赶过去一看,只听屋宇吱吱格格直响,滚滚浓烟和气浪从大门翻涌而出,里面一团黑漆,看不出情形如何。

    “你、你他奶奶的……”林故渊气得要骂人,奈何生平克制惯了,关键时刻一句像样的粗话也说不出,索性大力将那弟子甩至一旁,闷头往里闯,谢离跟着也要进,林故渊转身将长剑往身前一横,不假思索道:“我进去救春眠,你去后山,我们在思过堂汇合。”

    他指着西北方的万仞峭壁:“去找师尊他们,不可再耽搁时辰,这事蹊跷的很,别人我不放心。”

    两人心意互通,多说也是无益,谢离抓住他的手重重一捏:“好,自己小心。”林故渊道:“放心。”又道:“师尊他们成见重了些,有些话……你多担待。”谢离淡淡一笑:“还用你说。”

    两人当即分道扬镳,林故渊急中生智,拎出一只大木盆,满满打了盆积雪,用内力烘至半融,稀里哗啦浇在身上,使出闭气功夫,冒着浓烟冲进书院。

    藏书阁内被乱扔了上百颗火油弹,油助火势,火借风威,热浪逼人,炸裂声不绝于耳,他蒙眼乱走乱摸,浑身衣物皆被燎得稀破,终于在无望之际在盘龙玉柱底下摸到了抱着药箱子不放手的卓春眠,试了试尚有脉搏,扛着他狂奔而出,前脚刚出大门,只听咣当巨响,回头一看,一根粗如二人合抱的大梁已经塌了,半根大柱烧成冲天火龙,刚刚好横在知返书院的玉色大门跟前。

    近处的魔教杀手已尽数被诛灭,昆仑弟子忙着汲水救火,脚步川流不息,到处乱糟糟的,林故渊寻了处干净地方,让卓春眠盘膝而坐,运起真气往他背后拍去——卓春眠呛出一口黑痰,咳嗽着有了呼吸。

    原来武林中人长于拳脚,多数于水火肆虐经验不足,卓春眠只当轻功往来甚为容易,舍不得他那只盛满独门小药的竹箱子,一头扎进

    书院,没想到药箱子找着了,却一口浓烟呛进腹里,连运气的工夫都没有便被闷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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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春眠一脸烟灰,悠悠转醒,正看见同样烟尘满面的林故渊,惊喜道:“故渊师兄,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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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故渊面无表情,翻身就走:“我去后山找师尊他们。”卓春眠对他有一股本能的信任,危机之际哪还记得前一日的龃龉?顾不得肺中剧痛,二话不说,拔剑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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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山层峦叠嶂,乱石嶙峋,行到半路,忽闻一阵笛音清越,调门一转,忽而昂扬,忽而低沉,呜呜咽咽,如深夜鬼哭,万千变化,直吹的人五内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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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笛音诡谲难测,更是似曾相识,林故渊远远听见便引得真气一阵翻涌,只觉心烦意乱,神智一阵恍惚,急忙运起内功与之抗衡,从衣角撕下两团布堵住耳朵,转头对卓春眠道:“塞住耳朵,恐怕是位故人。”

    果不其然,离峰顶越近,那笛声越发清晰,耳中塞住的布团难以抵御,饶是世间一等一的歃血功法也不能完全将其消解,他心里躁动难安,内心盘桓无数古怪念头,一时暴躁凶戾,一时又心软如水,只盼谢离快快回来,不管不顾的与他亲热,心里起了邪念,更觉浑身无力,面色潮红,鼻中不自觉发出些低低的哼嘤声响。

    卓春眠看出不对,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师兄?”

    林故渊此时极其敏感,急忙将手臂抽出,朝他摆手:“无妨。”他自以为掩饰的无甚破绽,岂不知二人刚一对视,卓春眠便将他那潮湿的眼仁和不正常的酡红面色看在眼里,他天生是善解人意的性情,也不多问,只轻轻道:“等一等。”

    接着从药箱里取出几枚一寸半长的细巧银针,一一钉入他体内诸处要穴,落针完毕,林故渊只觉如清泉汩汩灌入肺腑,终于在火烧火燎的热浪中获得了一丝凉意,道:“多谢你。”

    卓春眠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说出憋了好些年的话,“师兄,大家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只是你、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什么心里话也不告诉我们,才引来这么多猜疑。”

    林故渊一怔:“你不怪我结交魔教,背叛师门?”

    卓春眠叹了口气,他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一瞬间竟有些沧桑神色:“若是喜欢了魔教就该死,哪里还会有我……”林故渊凝望他舒展的长眉,不知为何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似曾相识感,失口问道:“是你的身世?”卓春眠却又不说了,紧紧闭着嘴,“走吧。”

    那几针定心针颇有效用,方才的烦恶霎时去了六七成,转念一想,现今谢离就在不争峰顶,他俩所中孟焦蛊互相呼应,只要一人心旌浮动,另一人必受影响,说不定引动谢离身上的歃血术反噬,顿时心里一惊,涵劲蓄势,将一股刚猛真气蕴藏丹田,把那剩下的三四分邪念也尽数压制下去。

    转头见卓春眠竟受影响甚微,想起祝无心曾说他的笛音专克心有邪念之人,不由羡慕,在心底叹道:“若是还能像他一样单纯赤城,该多好。”——

    不争峰上,一场恶斗刚刚结束,峰顶雪地里影影绰绰坐着二三十个人,玉虚子所率昆仑

    派弟子按北斗七星列阵,正在调息,这处的魔教杀手远非山下那群乌合之众所能匹敌,个个出手狠辣,双方缠斗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分出强弱高下——头戴铁斗笠的魔教教众或死或伤,都已尽数逃窜。

    昆仑派众人亦遭受重创,都不同程度受了伤,玉虚子带旧伤出手,脸色白得吓人,盘膝坐在一隅,双手结印放在膝头,以内功调理五脏,全身如笼屉一般冒出丝缕白气,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嘴角渐渐渗出一缕黑血。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过耳,忽闻山间笛音再起,时断时续,如泣如诉,吹笛之人距此处已一步之遥,笛音再不像远远听来那般缠绵魅惑,而是变作杀伐之声,所挟内力更是数倍暴涨。

    一众昆仑弟子皆变了脸色,方才他们与魔教教众打斗正酣,就是被这突然出现的古怪笛音打乱阵脚,险些吃了大亏,陆丘山盘腿坐在北斗阵中,迅速转头看向玉虚子:“师叔,那吹笛子的又来了!”

    玉虚子运功已至关键时期,只咬着牙微微睁开眼睛,半分不敢随意移动,生怕走火入魔,另一位年纪长些的白衣师兄看在眼里,厉声道:“有什么可怕的,都别打扰师尊,堵住双耳,闭气!”

    不知何处传来阴诡笑声:“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阴阳怪气,半男不女,极为诡异难听:“大毛猴带了一群小毛猴,也妄想挡住我的破障三叠,趁今夜雪景甚好,老夫再与你们吹一支助兴何妨?”

    “一叠忘尽忧愁事,二叠除尽世间邪,三叠鬼门关里好作伴啦——”

    蓝色魅影在山石后面一闪而过,又没了影子。

    闻怀瑾的剑尖滴滴答答淌着血,仰头四望:“是谁!给我出来!趁大家伙儿受伤,鬼鬼祟祟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真刀真枪打一架!”

    如闹了鬼一般,他话音刚落,一张面无表情的蜡黄脸孔突然出现在与方才截然相反的位置,平平移动,动作如风,尚看不清那人眉毛眼睛什么模样,又不见了。

    与此同时,只听一道尖锐凄厉的笛音划破天宇,毫无乐感可言,吱的一声扎进耳朵,众弟子不受控制的倏然起身,凭着自小修习的道门宁心内功才没喊出来,一个个都神容痛苦。那笛音最仿佛是索命的凶鬼,调门一转,大起大落的吹奏起来,或急或缓,时而凄切悠远,时而如钟鼓齐鸣,千军万马狂奔而出!

    调门又一转,笛声拧成细细一线,挑至半空,于最高处轰然炸裂,玉山崩塌,慷慨激越——

    众人都觉胸中真气激荡,仿佛全身内力都已不听使唤,成了一锅釜中滚水,被那笛音操控,笛音高亢,真气便腾腾若沸,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攥的快要爆裂,几个修为不够的弟子已经捂着脑袋乱走乱跳,几乎要用手指将自己耳膜捅穿;笛声忽转沉郁,又恍若被从头到脚灌入铅水,胸口如坠万斤巨石,不仅难以聚力,连呼吸都愈感艰难,个个憋得满脸青紫,喉中齁齁作响。

    见众弟子自乱阵脚,玉虚子冷冷喝道:“怕什么故弄玄虚的伎俩,闭气静心!”

    说罢高声吟诵内功口诀,引众人随自己将心跳趋缓来抵御笛音。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