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非顾濯所承诺,明明就是面前这位不说话只知吃菜的叶公子承诺的,顾濯瞥了一眼他,那人竟头也不抬。
    顾濯便只得道:“此事,王爷应该谢叶公子才对。”
    他故意跟谢熠秋敬酒,道:“叶公子,当初本官欲与你相识,你却终日躲着不见,如今你我也算在一张桌上吃过饭的人了。叶公子胆识惊人,不知受不受本官一杯。”
    “那自然是要受!”谢瀚道。
    谢熠秋拿帕子拭了嘴,举杯一饮而尽。
    谢瀚道:“从前只觉得叶先生温文尔雅,没想到喝起酒来也是如此豪爽。”
    顾濯听到“温文尔雅”,不自觉哼哧笑出声,手臂撑着头,打量着谢熠秋。
    谢熠秋从前是何等的娇惯暴戾,他已经不想言说,或许是身处那种境地不得不变得杀伐果断,而如今自己经历了生死,便全然换了一副模样,好似真的温文尔雅了,又或是心思深沉,让人猜不透。
    卫扬的行程耽误不得,顾濯便先将人送走了,大概过些日子岁旦时候,他还在路上。
    .
    楯州虽是穷苦,在岁旦时候却也不糊涂了事。街上挂着彩灯,街边的吆喝声尽显热闹。顾濯坐在一家酒楼里,往窗外望了一眼,忽然眯眼一笑,转头叫误之过来,不知说了什么。误之顺着顾濯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听话地下了楼。
    谢熠秋回身时候,周围的灯好似忽然暗了。顾濯起了身,站在楼上往下眺望,只见那一身素衣似乎比曾经厚重的华服更衬他几分。
    他或许知道的太晚了些,他只知道李南淮蛰伏多年,只为寻得一线生机。而谢熠秋原来也是那般小心翼翼之人。
    身处高位者最难动摇国本,不是高位者不愿,而是自己是被无数利益相关者举着的,稍不留意便死无葬身之地。唯有身处底层,隐姓埋名,让这浑水更浑,才能一举颠了天下,所有蝇营狗苟都不必在乎,唯有成败二字。
    顾濯曾迷失在一片雪花中,竟觉得他圣洁到难以触碰。如今又觉得迷了自己的不是雪花,是那盏昏黄的灯。
    不知何时,那人从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消失了,他淡淡垂目。不多时,便闻脚步声渐渐靠近自己。
    顾濯给他斟了酒,邀他坐下,道:“在楯州过年到底比不上帝京热闹,不过叶公子却似乎很喜欢这里。”
    谢熠秋接过酒杯,“顾大人也比在帝京闲适得很。”
    “倒也不是,送走了靖云侯,不是还有一个你?”顾濯佯装醉意,“你与本官走的近,无非是要我为你办什么事情。本官怎敢轻易离去?”
    “顾大人聪明,我确实有事相求。”
    “粮食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要紧事?”顾濯假意思考,“你凭什么觉得本官会帮你?本官从不白白出力,本官给舜秦王粮食是因为前些日子你用了他的人来帮本官。你现在身无一物,拿什么给本官?”
    第85章
    谢熠秋手指伏在桌上, 好似轻柔的雪,声音懒懒道:“顾大人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值得给你的吗?”
    “有啊。”
    顾濯从那人身上见到了久违的柔情,是一种柔中带刚的柔, 因为其中掺杂了不少算计,不算纯净。
    可他只觉得有趣,“你身上的好东西可是别人没有的,若你实在不知该给我点什么, 本官倒不介意留你在身边,让你慢慢想,又或是, 待到本官乐意予你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 本官自然会给, 只是本官乐意与否, 也是看你。”
    顾濯尝过为人玩物的感觉,便是这般任谢熠秋挑逗留用, 好似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他的心里压着一股火, 不是怒火, 是想要将一切讨要回来的无名之火。他想要将他曾经经受过的全都放在谢熠秋头上, 让他尝试一次, 为人玩物的滋味。
    “顾大人的话听着容易让人误会。”
    “那便按照你误会的去理解。”顾濯玩味一般笑,“本官便是想看你能误会到什么地步。”
    谢熠秋不语, 欲起身离开,谁知顾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道:“如你所言, 天下有谋反之心的人不少, 你是其中一个, 但仅凭你一己之力,你能做成什么?就连粮食与军令牌,你都是利用本官才拿到手的,本官可不是每一次都能如你所愿乖乖任你利用。你耍的这些小伎俩,本官心知肚明。”
    说完,他将人放开,自顾自地饮着酒,“你这人心机颇深,若任凭你留在舜秦王府,不知能还做出什么事。若本官跟舜秦王伸手将你要过来为本官出谋划策,你说舜秦王是借还是不借?他可是巴不得本官能助他东山再起。”
    谢熠秋整理了一番被捏皱的衣袖,淡淡道:“顾大人平日里不是光明磊落吗?何时学会了要挟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