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会真的打算让你一辈子留在这里吧?怎会半路让你返回?”
    重善喝了口汤,又往嘴里塞了一煮萝卜,“霍怀,你该知道,这地方唯有你家将军我能镇得住。陛下的意思,你不用瞎猜。”
    霍怀端着碗愣了一下,忽然哼笑,“对!这地方除了将军你,我们其他人都是废物,守不住一个甘宁!”
    “你当然不是废物,不过也该使使劲了。”重善抬头,好似语重心长般,“立下战功,快些回京封侯拜将。你现在虽然年轻,但也熬不了几年,就能像我这样了。”
    重善现在胡子拉碴,脸上还带着疤,怎么看怎么像山里的土匪,更像老土匪。
    霍怀身为他副将,进军营的时间短,当然主要是因为年纪不大,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活活比重善小了一轮。
    他嫌弃地撇嘴,道:“最近不太安宁,巡逻兵总是能看见一些西奴人,今日还抓到一个,但却自尽了,只怕要有问题了。”
    重善眼神深邃,透露着这个年龄独有的稳重。“多派些人手,下此见到一定要活捉。另外,重整军械,不许出任何纰漏。”
    “是。但是有些问题就难办了。”霍怀略显局促,竟一时难以启齿。
    重善盯着面前的饭食,道:“我知道。”他知道近些日子帝京也很难办,莽蒙有战事,本就很缺粮,若此时上报朝廷,真就是给朝廷惹麻烦了。
    但军队不能饿肚子,他只能另外再想办法。
    门外来人禀报,“将军,来人了。”
    霍怀咬着一口难以下咽的萝卜,直接咽了下去,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来什么人?”
    “此人要见将军。”
    霍怀一听这个意思,吃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了?他看了一眼重善,心知这人既然扬言要见将军,定然不是简单的,只能一口气将热汤都喝了,然后掀帘出了门。
    重善也不含糊,吃完了饭,叫人收拾干净,把人迎了进来。
    他也有所料到,此时甘宁天寒地冻,李南淮对他弃之不顾,那便只有顾濯会在他焦头烂额想粮食的时候来了。
    顾濯坐下来,“将军连问都不问就让我进来了,若我是刺客,你现在可就危险了。”
    “这里重兵把守,你若愿意以命抵命,我也不算委屈。”
    顾濯一身霜雪,风尘仆仆,大概是直奔着这里来的。于是重善也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道:“你是打算让我用什么给你换粮食?”
    顾濯一笑,“我这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来送粮食的?”
    “你最是能挑别人的软处捏了,此刻我的软处就是没有足够的军粮。”重善淡淡道:“你给通州送粮食是为了军械,给我送是为了什么?”
    “我来的时候见着你的人正在处理西奴人的尸体,将军定然已经在盘算什么了。”
    “西奴人得寸进尺,屡次前来试探,只怕少不了一仗了。”重善见顾濯身边没带着谢熠秋,也没多问。
    “仗一定是要打的,只是打仗依靠的是将士们的力气。”顾濯一笑,“我可并非是为了换取什么,万石粮食而已,就算再多一些我也拿得出来。将军可别觉得我有所图谋,好似我是个小人。”
    听闻顾濯说不要什么,重善倒是也不惊奇。该谋取利益的时候顾濯会不择手段,但有的利益,顾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且他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谋取的。
    顾濯道:“不过,我确实想换取某个东西。”
    重善看着他,只闻他开口道:“我想用万石粮食换重善将军重讨西奴,扬我国威。来日,请将军收回青甘。”
    第99章
    甘宁天寒地冻, 顾濯被生生冻醒,手脚冰凉地起了身。一袭长发垂下,他的头有些闷闷的疼, 许久才从梦里清醒过来。
    那是一处空无一人的关口,应该说是一夜之间变得空无一人,满地的人皆断手断脚,方圆数十里尽是尸骸。却唯有一个人站着。
    血腥味刺鼻, 谢熠秋眸子好似充了血,身子颤颤巍巍。他瞪着眼睛看着满身血迹的自己,手上也是血迹, 他呆在原地, 往周围看去, 唯独见着一口水井。顾濯被这气氛压得瘆得慌, 也觉得寒气逼人,似乎自己的手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谢熠秋步履蹒跚地奔到水井口, 使劲揉搓自己的手, 好似恨不得搓掉一层皮。却怎么洗也洗不掉, 定睛一看, 这不是水, 是血。
    肮脏, 洗不掉的肮脏。他念叨着:“不是我……”
    顾濯清晰地看着,谢熠秋手里没有一把刀, 身上却尽是别人的血。地上堆成山的尸体不是别人,而是身着盔甲的士兵。谢熠秋的手已经被他掐出了血, 混杂在分不清的污浊里。
    顾濯看得触目惊心, 手脚却无法动弹, 好似被冰封了一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法靠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