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善神色深沉,“我只恨自己没有死在西凉关。以身殉国未尝不好。”
    “可若大帅真的死在那里,也是死在当年要害死你的人手里。”顾濯道,“在你猜到我有意挑起北明与西奴战事的时候,若你真的想保‘边境安宁’,应该直接杀了我。”
    外面血水与泥泞夹杂在一起,将士们忙碌的身影与脸上的喜色都在告诉他,这次他们胜了。重善从未有过犹豫,这些年他藏在心底的恨意足以吞噬了整个西奴,却被脸上多年的沧桑遮盖住,不让人看见,唯独顾濯看的一清二楚。
    “青甘会收复的。”这是对甘宁将士的激励,也是对北明败于西奴的耻辱的消解。重善道:“上报朝廷,西奴侵犯我北明边境,两万败将败亡而逃,被我北明将士俘获。”
    此战报快马呈递帝京,此时李南淮本欲离京北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报惊得拍案而起。朝中哗然,不少人惊喜道:“甘宁立下大功!两万人呐!此乃大功!”
    “这是打击了西奴气焰!陛下何不趁此机会乘胜追击,收复青甘!”
    重善将军威名在帝京中传颂,李南淮笑得癫狂,心惊肉跳。他要打!他要收!
    重善可以替他与西奴一战!可是,他绝不能回帝京。
    魏霄奏道:“陛下,甘宁的军队不及两万人,却在此战中急败西奴两万精兵,伤亡虽少,却也一定伤了元气。甘宁苦寒,是否要派兵支援,送粮草入甘宁?”
    又是送兵送粮?朝中人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准备送往北蛮的粮食才刚筹集完,帝京的军队也是要护送李南淮去临牧的,此时去哪里再筹集粮食去甘宁?!
    这是要了他们的命!
    青甘是李南淮此生此世之憾,他甚至愿意御驾亲征,也定要取下西奴人的首级祭奠青甘死去的四万将士,与他枉死的李氏一族。
    可是,现在他需得去临牧,带着兵,带着粮,去与北蛮一战。
    谁去青甘?满朝臣子,无人可用。
    此时殿外来了人,那人是一个少年,李南淮从未见过,却又觉得莫名熟悉。少年的眉眼温顺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厉,他好似在哪里见过。
    少年缓步上殿,拜道:“舜秦王之子谢岫,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长安。”
    李南淮定睛看着他,他是谢熠秋的堂弟。怪不得和谢熠秋长得如此像。
    他一上殿,朝中大臣便立刻明白了,道:“陛下!舜秦王乃受忠帝叔父,亦是北明之将啊!”
    他们是要李南淮用舜秦王为将,可他是谢氏的人。朝中大臣皆知李南淮是顺位的,因此待谢氏族人应该格外宽厚信任才对。
    此时的李南淮静默着审视着谢岫,这位少年已经有了大丈夫的模样,若他是谢熠秋的亲弟弟,倒是极有可能承袭谢熠秋的皇位。
    李南淮开口:“舜秦王可曾来帝京,为何不上殿。”
    谢岫道:“回陛下,父亲听闻西奴败于北明,猜测陛下或许会在此时追击西奴,因此在楯州等候陛下命令。舜秦军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只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若舜秦王不是谢氏,或许李南淮会信任他,可偏偏他是姓谢的。不过舜秦王并不傻,他将儿子送来帝京,便是在向李南淮表忠诚,这是他送来的质子。
    曾经韩司尘在自己面前提到过,濮州有粮,通州有兵。濮州的粮他已派人清查过,张阴上奏说濮州暴民烧了粮食,但他派去的人却告诉他,是张阴命人烧掉的,且烧掉的皆是陈粮。张阴定是为了掩盖什么?李南淮心中的疑虑已经不允许张阴再活着了。于是他下令清查张阴其他财产,若有贪污,即刻杖杀。
    而通州的兵,他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郑覃对他是否也有隐瞒。
    于是他下令,舜秦王谢瀚与通州观察使郑覃一同掌西部兵权,重善掌甘宁兵权,三军共击西奴,收青甘。
    圣旨传入濮州,张阴被压入牢狱。谢熠秋将运来的其他完好的粮食拿了出来,搭建粥棚。
    谢熠秋坐在案前翻看账簿,他将一半粮食用于熬粥施与贫苦百姓,另一半按照高价出售给朱门贵人,甚至比张文阳当初卖的价格更高。
    司少仓道:“公子,铺子外闹起来了,要求降价。”
    谢熠秋喝了口茶,淡淡道:“再往上抬。”
    铺子里的粮食一日之内涨价三次,买家心有不甘,却又担心会再次涨价,于是只能忍着痛少买了些。穷人那边,粥棚里的粥熬得很稀,犹如白水掺杂了几粒米。他限制了每人领取的数量,绝不会容许有人吃饱的情况存在。
    谢熠秋合上了账簿,揉着眉心,见司少仓端来了安神的汤药,一时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处理朝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