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费州还有以往便住在这里的百姓,若流民太多,占据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必然会引起暴乱。
    谢熠秋考虑到了这一点,道:“齐民的待遇一定要比流民好,这样他们才不会不满。最好让流民有途径变成齐民,他们才会用劲儿干活。也并非只要是齐民便有好的待遇,否则他们便仗着自己的身份欺下瞒上。上下贯通最好。”
    广审听得懂这一点,频频点头。这时候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他叫人过来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人忙道:“外面有流民打起来了!”
    广审起了身,大步迈出去,见不远处那尘埃里隐匿着不少人,他叫人过去拉住他们。
    拉架的人险些被打,抱着头大喊,“快停手!观察使大人过来了!”
    这时候谢熠秋缓缓从屋里出来了,广审皱着眉过去,上去就给了自己的人一人一脚,骂道:“谁教你们跟流民打架的!能耐了!”
    几个人滚在地上,缓缓抬头,满脸的青紫将广审一惊,令他不自觉退了半步。
    “大人!是这个家伙先动手的呀!”
    广审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如乞丐一般的人,看着年纪轻轻,力气应该不小。但脸上除了灰竟然一点伤都没有,这副面孔似乎还有点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
    魏霄揉着手,抬眼看向广审,但随后脑子嗡的一声,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看见正在走过来那人,是受忠帝。
    他不知是否看错,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而谢熠秋也透过那一层薄灰认出了他,不自觉喉咙一紧。
    广审见魏霄身体健硕,打了注意,道:“小子,力气可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力气若是用的好,日后就再也不必讨饭吃了。”
    魏霄不语,怔怔地盯着谢熠秋。谢熠秋注视着这副狼眼,好似生怕他膝盖一弯跪下喊他“陛下”,于是开口道:“此人有趣,我想亲自审一审,广大人,劳烦腾出一间屋。”
    广审在明面上不喊谢熠秋“陛下”,便道:“公子请稍候。”
    他找的这间屋还算干净,里面摆着桌子和椅子,东西倒是齐全。他看这流民不像是好惹的,生怕伤了谢熠秋,于是带了几个谢熠秋手底下壮硕的人守在门外,以备不时之需。
    屋里谢熠秋在上座,魏霄跪在地上,重重叩头,终于开了口:“陛下,臣以为看错了……”
    “你的眼神好着呢,一眼便认出朕了。”
    “臣以为陛下已经不在了。”
    谢熠秋垂眸,淡淡道:“天下人都以为朕死了,当然也有人知道朕还活着,可惜知道了,他便不用再活了。”
    他说的这样坦白,是在告诫听着的人,他心狠手辣,不留后患。
    魏霄抬着头,他始终有一股锦衣卫该有的硬气,但依旧以一副人臣的姿态跪拜着这位已故的废帝。“陛下可以杀了臣了,臣苟活至今,再无留恋了。”
    谢熠秋忽略了他的这一句话,冷漠道:“朕听闻你魏家获罪了,魏老大人入了狱,不过皇帝饶了你,你为何成了这副样子呢?”
    “天汉帝饶臣,但这世上总有不肯饶臣的。天汉帝如今不在帝京,臣一家老小遭奸人迫害,尽数流放,却在路上没了踪迹,尸骨无存。臣一路流落至此,满帝京皆是要缉拿臣的告示。”
    谢熠秋忽然冷笑,“奸人?帝京怎么会有奸人?皇帝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他正气凌然,万人之上。他若肯留你,便没人动得了。”
    魏霄如今这副模样,不是李南淮留不住他,是根本没想留他。
    魏霄怨不得任何人,在帝京中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他不能说李南淮没有保他,更不能说家里人确实没有犯下错,只是防不胜防罢了。“是臣自己犯下的罪,触犯了律法,臣的家人皆因臣丧命,臣在踏入这间屋之后便不想再活着了。”
    “北明律法不许忠臣谏言,不许良才活命。朕没有听说过这条律法。”谢熠秋摩挲着手指,好似上面还带着曾经象征着权力的扳指,但事实上,指上空空如也。
    “你适才与朕说,帝京中有奸人,你既知道他是谁,为何还要将罪名揽在自己头上?”谢熠秋说话从容,但却无时无刻不逼着魏霄,那是帝王才有的威势。他甚至不需要魏霄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清楚的很,于是继续说:“朕少时见过卫家那场大火,它断送了卫家所有人的命,只留下一个卫扬,如今,朕又看见那场火了。”
    那场火是裴钱谋权的罪证,如今是谁在谋权?此处君臣两人皆知。
    这屋中登时寂静了,魏霄不语,可他却生出了恨,默默地咬着牙。帝京中所有人皆是争权夺利的棋子,当他知晓自己也是棋子的时候,他已经是一颗废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