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分疆裂土。
    她的未婚夫,驰骋沙场数十年,战功赫赫,因开罪言臣,车裂于国都。
    她的父亲,兄长,因新将帅的错误指挥,战死沙场。
    来不及擦干眼泪,战火已烧到了家乡。
    她拿起战刀,召集未婚夫旧部,无数民众归顺,一起对抗入侵者。
    第一次杀人,她梦里都是死者那双眼睛。
    后来就麻木了。
    她杀了数不清的人。
    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直到死亡。
    死后还有感觉吗?
    有。
    她能听到百姓给她上贡品,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什么战争结束啦,土地都荒了,得重新开垦。
    什么家里的母鸡不肯下蛋啦。
    什么孙子调皮天天爬树掏鸟蛋,不想读书啦。
    无论多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来求她保佑。
    她想,她又能护住谁呀。
    再后来,就不怎么有百姓来她这里寻求护佑了。
    可始终有人,长长久久守护左右,细心擦拭泥塑,日日夜夜燃着香火,上着贡品——虽然大多数时候贡品都很简陋,但一定不会间断。
    太傻了。
    程灵想。
    但如果可以,她想亲口对他们说声谢谢。
    程灵睁开了眼睛。
    入目一片雪白。
    滴答滴答,吊瓶里的药水在一点点流入身体。
    她坐了起来。
    “姐!姐你醒了!”旁边探出程眠湖的笑脸,接着一连串喊,“爷爷,爷爷,我姐醒啦!”
    程灵拉住程小妹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难受?或者哪里不舒服?”
    “哎,你们好奇怪,爷爷也反覆问我这个问题,”程小妹笑嘻嘻,“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就像忽然蜗牛卸掉了壳子一样轻盈!”
    程老太爷从外面推门而入。
    “小灵,你醒了。”
    “阿龙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好好养养,还能恢复如初。”程老太爷说,“你爸妈他们还想来,我没让,我说咱们下午就回枫城。”
    “咱们?”程小妹眼睛亮了,“爷爷,您也要回枫城吗?您这是要还俗了吗?”
    程老太爷悠悠长叹:“是啊。我要还俗啦,我要回家啦。”
    程灵拔掉了针头,轻盈跳下床。
    “爷爷,我想回护灵寺看看。”
    程小妹吃惊:“啊?现在?姐,你在开玩笑吗?”
    “嗯,现在。”
    “那我找人陪你去吧。”程老太爷不怎么意外的说。
    “不用了,送我到山脚就行,我想一个人上去。再麻烦您找人给我准备一套素净一点的衣服。”
    她要去送送老朋友。
    第216章 照片
    半个小时后,洗漱干净,换上白色长棉布白裙的程灵,拎着两大袋瓜果点心,出现在北高峰脚下。
    因为发生了案情,北高峰暂时封闭。
    程老太爷跟人打了招呼,程灵没被阻拦,放行进了山门。
    此刻仰望北高峰,她的心情,跟昨天站在山脚下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感受更是不同。
    对于别人而言,山川日月,花鸟鱼虫,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在程灵眼中,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观看者,而是参与者。
    身体更加轻盈,感官更加敏锐,头脑更加灵活。
    她理解了什么是美,什么是爱。
    她缺失的一切,都回来了。
    昨天爬了半个小时的山,今天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这一次,她没有着急进寺庙,而是站在门外,仰头看黑色的牌匾,用视线细细描绘牌匾上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护灵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寺庙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主殿原本安置泥塑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
    供奉桌子上的果盘食盒空了,香炉也没有香火。
    程灵从包里拿出干净的手帕,认真将供桌和盘子擦得干干净净,接着恭敬将自己带来的贡品一一摆在案台上,又点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后,将香火插在香炉中。
    她走到湖边,看着幽静的湖。
    随后她轻轻开口唱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程灵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风铃响声。
    她此刻的歌声,较之特工时期中性嗓音的歌声,更动人。
    多了一丝轻盈飘逸,又因此刻心潮澎湃,多了几分感伤。
    若是程灵的粉丝们能听到此刻她的歌声,估计会痛哭流涕。
    ——我家灵姐最拿不出手的嗓子,居然也能美妙至斯。
    一曲终了,程灵站起来,对着秋色璀璨的空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