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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琢+番外

    如此静谧的时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以后,陆昭戎轻声道:“长玉。”
    “嗯?”
    他起身走到于长玉对面,“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为什么有这样深情的目光?叫人流连忘返,几乎会忘掉俗世的一切,抛却繁冗的礼节,丢弃刻板的枷锁,叫人贪恋,叫人不甘,也叫人患得患失。
    他看着于长玉茫然了一瞬的神情,头一次,想尝试着解释,却无从下口,最后说:“长玉,你每次在上面看,能看到什么?”
    于长玉依旧没有回答他。
    于是他又问:“那除却你常常仰望的天空,你还常常这样看着什么?”
    于长玉似乎很认真地在想,想了有一会儿才说:“山下面的水。”
    水。
    陆昭戎目光黯淡下去。
    天空是于长玉的信仰,水,山下面的水,是他的期待吗?
    所以,于长玉这般看着他,原来是他足够令人期待吗?
    他忽然上前一步,有些不甘心,“我记得你初见我时说,从未见过我这般的人,如水边的夕阳。”
    于长玉脸上出现了空白般的愣怔,可能不是太理解他说的这个事情和上下有什么联系。
    “那你……”他固执地问,“觉得我更像山下面的水,还是更像天上的夕阳?”
    于长玉沉默了很久,找到一个形容:“像,蒙着水的夕阳。”
    陆昭戎忽然间找回了理智,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那你知道,你为何会期待山下的水吗?”
    于长玉看了他许久,眼中浓厚的情绪慢慢变得淡薄,变得足够清明透彻,半晌才说:“我知道。我大概明白。”
    “人总会期待未知。”他又上前一步,距离于长玉几乎咫尺之间,“长玉,若我能够带你离开,你会想走向山下的水吗?”
    于长玉彻底怔住了。
    陆昭戎静静地凝望着他,“如果你厌倦了每日坐在山顶上的生活,如果,我此一去便再无相见之时,你会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出去看看吗?”
    两人之间忽过一阵风,鬓发翻起,于长玉在这股风中仿佛若即若离,寂静良久,他问:“你何时去?”
    陆昭戎蜷缩了一下食指,温柔而平静,“明天。”
    ……
    许多沉默等着他们,陆昭戎在这沉默中默然地垂下眼眸,失望地错身而过。
    他顺着山路寻向阿婆的院子,在阿婆慈爱的语调中稳妥有礼地讲清楚,明日他要离开,再不会来。
    神女显得有些惊讶,仿佛没有料到于长玉不一同前来,但也只是笑了笑,便叫他回去了。
    除了拜神节前天的夜,陆昭戎从未在晚上见过于长玉,这晚他彻夜未眠,数着时光静待黎明。
    天色泛白时床边透进微光,虽没有第一次见于长玉时那般亮堂,却也静谧而安详。陆昭戎躺在石床上看着那片不太明亮的光,出了会儿神,静悄悄地翻身起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铃铛,慢慢向门前走去。
    晨雾氤氲,门声轻微却清晰,开门时一抹白影立在不远处,如绸缎般的青丝垂落腰间,随风微动。
    听见声响,于长玉回眸,宽大的袖袍上天青色的袖沿尤其醒目,他眸中带着眷恋,温柔而淡雅。
    ——那一瞬陆昭戎的心跳声如雷贯耳,从未有过那么大声。尽管他知道于长玉的眷恋不属于他,他还是心底悸动,毫无节制。
    ……
    此后他们在海上漂流了两个月余,陆昭戎时常猜于长玉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其实他也不能确定,很多时候他其实不能够看出于长玉的感情。他身上没有半分欲望的气息,以致他后来常常怀疑于长玉是否分得清楚,什么是爱欲。
    天上云卷云舒,海面暗潮汹涌,船只不大不小,夜间并排躺着睡。有时或许他可以看到十里外的大鱼,于长玉就站在上面,眉眼带笑,仿若出了家门的孩子,欢脱到一发不可收拾。
    陆昭戎往往就那么看着,偶尔会担心大鱼会掀翻他们的船只,也总是耐心地站在船头等他回来,温柔而体贴。
    途中遇上了两次暴风,头一回的时候于长玉眼底竟也有惊惧,陆昭戎惊讶之余心间微刺,看着他决然地同风对抗,相互压制,虽安稳地度过,却也精疲力竭。
    那天晚上陆昭戎不断地低声同他说话,安抚之意藏得隐晦,小心翼翼地伸手拍打他,断断续续地发音,直到于长玉睡着。
    第二回于长玉显然更有经验,那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叫陆昭戎心痒,两人的相处彬彬有礼,除却他暗藏的爱慕,于长玉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得越来越久。
    直到上岸。
    ——
    那时我和昭戎从茫茫大海中脱身上了岸,除了一同陆昭戎栽倒在天虞山脚下的那块青玉外,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