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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琢+番外

    我也没有见过他们一起凝聚陈郕各家的惊险。甚至在回锦城两个月,我也只待在陆府半步未出。只是听昭戎说过一两次。
    红木忽然开口:“陆二少爷是个狠心人,行举强势。”
    梅先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便是如此。”
    红木抬眸同他对视,“苦难人算得上众生,牺牲者便算不得众生,是这样吗?”
    梅先生安静了一瞬,沉默以笑,“黎小姐。”
    红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梅先生躬身拜了拜,然后收敛起豪情壮志,身姿清贵地坐在她对面,神色认真,“天下多是苦难人。”
    红木慢慢坐直身子,冷不防笑了一下,“不苦不难的人原来不配活着。”
    梅先生微微皱眉。
    我也跟着沉默了一下。
    言至于此,我想,便不要去揭红木的伤疤了。
    可就在我以为梅先生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忽然加重了语气:
    “陆公杀周之骨毒,自断经脉,离子之痛未曾哭过喊过;二公子忠心不二,亲兄之仇也不曾背过叛过。蒋公子亲眼目睹其母死于奸杀,泣血椎心可曾叫过不公?沈氏一族传承尽断,医书俱焚,能者皆数祭天,只能依陆氏而存,其恨,不敢比黎公子!”
    ——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梅函君眉目之锋利,眸底之坚毅令人胆寒。
    红木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梅皖昀冷着脸,语气生硬:“黎小姐只管去恨,离恨之人诸多,余生尽恨,生生俱毁。”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我头一回触碰到这些事。
    无怪乎昭戎不许我听不许我看,我只觉万箭穿心也不为过,满目发白,浑身冰冷。
    陆昭戎他……一定见多了这些吧?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我从前听红木说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只唏嘘了一两日,同昭戎闹了一两日,便也过去了。
    如今过了这么久,却恍然惊觉她亲眼目睹,怎能不恨?
    但是……陆昭戎是被许多人恨着往前走的吗?
    那些人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诅咒他万世不得翻身,所以他避着我躲着我,不叫我知道,也不叫我听闻,而我所见不过……九牛一毛。
    我受不住屋里的气氛,几乎落荒而逃,开门便瞧见陆昭戎一脸寒冰地站在门口——
    他瞧见我的时候脸色难看地抓了一把,便顾不得许多地追在我身后。
    我本想着跑远些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却总是被心里沉闷的疼痛追上来,便也舍不得陆昭戎在后面伤心,不敢走太急。
    身后远远地有犬吠声,杀鸡的凄厉惨叫,一定有很多血。
    他们是咀嚼着生灵长大的,而我连杀鸡都没见过。
    陆昭戎喜欢我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过给了他一只铃铛,他险些把人都交给我,我昨日的举动……究竟有多卑鄙无耻?
    ——我凭什么还叫他在后面追着?
    周遭的风声寂静了一瞬间,仿佛也在控诉着我的残忍,沉闷不语。
    我猛然回头,瞧见他孤零零一个人站着,身上到处是水渍,脸上也有污泥,垂落身侧的手掌一直在颤抖,离我有两丈远。
    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原来已经到村口了。
    早早出门拾柴的农夫奇怪地看着我们,树上的鸟雀跟着看我们的笑话,春天还没有来,张牙舞爪的枯枝就映衬着陆昭戎苍白无力的神色。他好像已经不打算再追了。
    那些难以控制的沉痛逐渐扩大,不断提醒着我他有多么伤心难过,我呆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朝前走了半步,神态里浮现出一丝微弱的期待。
    我忍不住朝他走了一步。
    他忽然间笑着朝我跑过来,一下撞进我怀里,如此沉重。
    “你走得太快了。”他轻声说。
    我紧紧地环住他,忽然间尖锐的刺痛明晰地区分于他带给我的闷疼,从四肢百骸缓慢强硬地朝心口处聚拢……
    “对不起。”
    我被它挤压得声音干涩。
    陆昭戎浑身僵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按住他的后脑,低声重复道:“……对不起。”
    他嗓音忽然间颤抖起来,头一低,抵在我肩膀上,低声呢喃着,“我摔倒了。”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聚集成一团,在心口处各种挣扎翻涌,我强忍着呼出一口气,回复道:“对不起,我没有听到。”
    他就接着又说:“我的手摔伤了。”
    我惊了一下,那些什么刺痛全部飞出天外,连忙抓住他的手,“我看看。”
    他低着头,趁着我翻看他的手又说:“门口的石头真的很滑。”
    我盯着他右手掌心的刮痕皱眉,暗恨当初没有研究如何愈合伤口,一心依仗阿婆院里白桕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