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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琢+番外

    我神色谦谨地注视着他,由衷希望他后面能够配合我,说:“先生,你应当没有听人提过我生长的地方。”
    他迟疑地看着我,更有些疑虑的模样。
    我并不理会,接着说:“当日我们说,智者往往创造价值,掌握权利者分配价值。但于此之上,常常有一部分人处在赋予价值的位置上,比如周鄂,比如昭戎。”
    在我缓慢的语调里,梅皖昀的神情逐渐变得愕然,随后顺着我的话往下想了想,忽抬头看向我。
    我知道他这是明白了我说的,于是回应般点了点头。
    他目光变得呆滞,看得出心神受了极大的震动。
    他拧眉看着我似在往深处想,忽然间脸色苍白,似乎触及到了些深刻的东西,反而打碎了他以往的认知,早成了很大的混乱。
    我叹了口气,等他缓和了好大一阵才放轻了声音说话:“我很希望西部此行,先生能忘记立场,随我意行事。”
    在不虞山的教化里,创造者皆为“智者”,颇受人敬仰。而在人间,创造者往往是最下面挣扎的人。又因为人贪婪的本性,所以掌握权利的人在人间往往被称为剥削者。
    但是造成这些状况的本质原因,实际上却是周鄂代表的这一部分人。
    他们并没有赋予创造者者足以令人觉得珍贵的价值,以致创造者本身不认为自己有价值,从而被剥削者控制,生不出反抗之心。这也是为何昭戎说,被剥削之下毫无反抗的根本所在。
    他们赋予了剥削者太多的价值,所以这些人才敢于去压制创造者。而今他们又想要收服创造者,必然会触及剥削者的利益。
    试想,一个人践踏他人许久都被追捧,如今却要被令他如此的人放弃和抢夺,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保护创造者,消耗利用世家,正是他们赋予创造者价值珍贵这一思想的过程。
    只是太过艰难。
    我看着梅皖昀最终化为了然与震憾的目光,再次叹了口气。
    我最初同周鄂托梦,不是想叫他派人来寻我,也不是要赐予他什么物件。我只是想提醒他,以陈郕先前的形势,再不久便是分崩离析。一片土地的分崩离析,足以叫我有所感应。而彼时周鄂心里想得却是,以陈郕这般,问鼎天下。
    而今已经有所变化,却仍然太过缓慢。
    从前我说不出这些话,后来我并不太想说,现下我……想叫陆昭戎,轻松一些。
    我对他们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也看不透个中算计,我的职责只在于降下预示,赋予庇佑,聆听祈愿。我甚至不需要信徒,只需偶尔拨乱反正,作壁上观。
    只是我如今明白了些真相,知晓于桐的一片苦心,也知晓人间与天虞为何不能互解,便不忍心看陆昭戎再受困其中。
    我爱他。
    我能为他做的很少,因为我不懂,也不会。我来到人间,就像他到天虞去无所事事一样,我事事都要仰仗他。还因为这些不能互解而无知无觉地伤害他,使他不能心安。我实在是……实在是对不起他。
    我甚至,没有想过稍有动用些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梅先生脸色变换,神态复杂地向我点了下头。
    我知他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现下还要去往西部,不宜过多探讨。
    大概是喝了药的缘故,我身体滚烫的力度不知是轻了些还是更重了,很疲乏,于是便说:“先生可替我走一趟高家?晚些时候要启程,我想歇一歇。”
    他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连礼仪也忘了,思虑重重地走出了门。
    穆青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一时显得有些无措起来。
    我难得见穆青这般,便笑道:“别愣着了。你去替我修书一封,遣人快马追着送去你家公子手里。”
    穆青回神般停顿了一下,问道:“写什么?”
    我小声清了清嗓子,嘱咐道:“我前日并非负气离去,只是身体不适,近来一直在生病,过于严重,怕他瞧见了心里不舒服。”
    穆青傻傻地反应了一下,脱口而出:“啊?”
    我:“……”
    这孩子果真是,我原先一直以为他是很机警的人。
    我叹了口气,叮嘱道:“你写,以你的口吻写。仔细与他解释,多加润色,只不要提是我讲给你的即可。”
    穆青愣了一下,神色一瞬之间古怪起来。
    仿佛对我有了新的认知,他极其隐晦地飞速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恢复了平常严肃认真的模样。
    “是。”
    我随意摆了摆手,没理他。
    昭戎那个性子,如此一封信,定会反复思索他为何没有发现我病了。会觉得我病得当真是很严重所以才不告诉他之类的,这般想,便不会只顾着伤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