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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琢+番外

    罕见有几件大事,比如强征徭役的政策使琴川非常不满,府门前时常来人索要赔偿;比如海对岸近来看到有异族人侦察,猜测应该是邰越已经行军;再比如南郓退兵后一直不曾走远,正在边界上徘徊……
    秦满报复性地催债,周鄂不输气势下战书——一个仗着局势有恃无恐,一个笃定我们四面楚歌无法与之抗衡。
    穆青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随便回复两句搪塞过去,便不必再管他们。
    我照做了。
    大概因为这种忙碌,和贴近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使我看起来可能比从前寻常,陆府上下对我的态度亲和了许多。
    丫鬟仆从看起来更随和,有时看见我过去,会背着人窃窃私语,似乎对我非常感兴趣的样子。陆夫人的活动范围也变大了,偶尔去请安,她也会生疏地朝我笑一笑,礼貌地表示友好。
    这让我庸庸碌碌的日常得到了一些安慰,我很高兴,给昭戎写了很长一篇信。
    他很忙,不和我话家常,只是回复我说,那很好。然后他细细叮嘱我要监工船舰的制造工程,防备着秦南川,写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
    有百姓反应,秦南川在画出的那片海岸做了部署和演习,一连几天狂轰滥炸,扰民不宁……我不知道怎么解决。
    我觉得秦满这么做是没什么问题的,为了安全考虑,人们应该是避让一些的。但是穆青说,这就是民生。
    他说今后昭戎要做的工作,就是要不断在大体上,使所有人都满意,然后得到拥护和爱戴。
    我前思后想,觉得这和祈愿很像。
    那我觉得既然不能满足这个条件,满足其他的条件也是可以的。
    于是我叫人去问了演习附近的人的诉求,然后避开大动静带来的烦扰,尽量满足其他的一些要求,算作补偿。
    陆先生对我这个做法很满意,专程走了一趟来夸赞我,说进步很大。
    我学到了很多。
    ……忽然间,我好像更理解了昭戎的一些做法,和一些我没有接触过的观念。
    这让我更惆怅了几分。
    我突然明白,人间所需要的普普通通的生活,实际上对我来讲,是一种繁琐的负担。
    我看着屋外飘飘扬扬的落叶和萧索的秋风,想,原来他们,总是一毫一厘地争取利益,只是因为他们想活着。
    “……”
    他们想,更好地活着。
    ……
    “轰隆!”一声。
    整个琴川忽然间地动山摇。
    我稳了稳身形,不经意嗅到了一丝细微的血腥气,心绪微凝。
    穆青推开门闯进来,衣襟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似乎被谁推搡着打了一顿,呼吸急促地问:“公子,我们现在去吗?”
    我安静地沉默了一会,问:“外面什么情况?”
    穆青皱了皱眉,神色凝重,说:“琴川不比南术,此前就有人陆续往别处逃难,现在城里一片混乱,府里秩序还好,公子,要关城门吗?”
    我叹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披风,低声说:“关吧,外面没有城里安全。你顾好府里,我这就过去。”
    ——
    城里各式各样的寒凉之态一幕幕上演。
    有人丢掉多年经营,收拾细软仓皇奔逃;有人变卖家财却频频遭拒,入室劫掠;更有甚者,竟打算抛弃行动不便的长者,在家门口挣扎撕拽……只一眼,我便难以忍受。
    强压下想动手的冲动,我勉强收回目光,一路往靠近海岸的方向去——
    浓烟滚滚,火海一片。
    邰越多水,显然有很多在水面用火的经验。
    他们的战船多而小,仗着灵活的优势抱团围堵,密集的火球火箭铺天盖地网住琴川的大船,瞬间灼烧一片。
    秦南川显然没有想到对面如此迅猛,面色阴沉地指挥灭火,从大船各处往下拉放小船——被击中的小船迅速燃烧,朝着周围密集处急速行驶,邰越顿时陷入混乱。
    邰越反应极快地分散队形,从侧翼处架起木板,试图从木板爬上大船,实行人海战术。
    大船忽然打开窗口,以同样的方式投石射箭。
    大船四周各个角落装着大锤子,绳索一放,水面上水柱四起,水花四溅——被砸碎的战船木板到处飞起,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伴随着血腥,密密麻麻的箭雨从窗框射出,小船应弦沉没。
    我沉默了一阵,一时不知算是残忍,还是此战情景令人放心。
    我想,我大概知道邰越为什么觊觎琴川了。
    按照常理,一只大船被分割包围,会陷入被动,但没有。
    这样成熟的海战战术和战船配置,恐怖的杀伤力,于一群还仍在江面上焦灼争斗的小船只面前,是绝对的领先和压制。
    血气汇聚成丝线蜿蜒向我的身体,一阵细细密密的灼烧感过去,我思绪混乱了片刻,几经挣扎,还是在这个地方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