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放在林夕面前的茶几上,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酒香味传了出来。乳白色的液体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没有丝毫杂质:“这是去年我阿妈酿的酒,现在不是天气热了吗?我就调了位置放在冰箱里,现在喝正好,你也喝点。”
    滇省人爱喝酒,尤其爱做甜酒喝,这甜酒有糯米甜酒也有玉米甜酒,这一杯就是糯米的。
    吴玉霞招呼着林夕喝,她自己仰头就喝了一口,喝完露出了个浑身舒爽的表情来,林夕也喝了一口。
    米酒大概是在冰箱冰镇了很久了,入口冰凉,甜与酒香随后奔涌而来,一口凉米酒入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好喝。”
    “是吧,我在部队最想的就是这一口了,但是部队管得严格,想喝困难得很。”好像是一杯不过瘾,吴玉霞又跑到房间里取出一个凉水壶来,凉水壶的底下还漂着一粒粒白色的糯米,凉水壶外边还有水珠一点点地往下滑落。
    给林夕又满上了以后,吴玉霞才问林夕跟杭行月是怎么认识的,杭行月已经死了十年了,那时候的林夕也就十几岁而已。
    “当年她去过我们那边拍摄,在我家那边吃过一顿饭。今天来这边自驾旅游,想起她家在这里,就来看看,来了问了民宿的老板娘,才知道她已经没了。”杭行月没有穿越之前是做平面模特的,经常需要到处拍摄,吴玉霞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觉得林夕也跟她说的那样,是一时兴起,就像是她有时候出去玩,到了某个地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认识的人就在这附近一样。
    “我月姐走了十多年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她。”吴玉霞喝了米酒,林夕也把她后面倒的那一杯酒给喝了,剩下的吴玉霞又放回了之前的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两个草帽。
    “走吧走吧。太阳大得很,戴上草帽。”
    “你们这边确实是比我们那边要热一些。”林夕说着,把草帽戴在头顶上。
    两人沿着寻昌江往上走,越走越偏僻,最后,她们上了一座江边的山坡。
    白色的油茶花开了一路,有时候走着走着,吴玉霞就会摘两个茶宝给林夕吃,茶宝很甜,林夕记得她小的时候也吃过这个。
    到半山腰的时候,吴玉霞还跟林夕聊天,越往上走,吴玉霞的话越少,除了提醒林夕路上有荆棘有坑之类的话,她就不开口了。
    在一片桐花中,她们到了寻山上的墓地。吴玉霞熟门熟路地从路边找出一把锄头一把镰刀来。
    这里墓地不多,其中两个墓很大,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扫墓了,墓周围有很多草。
    吴玉霞一边割草一边跟林夕说:“当年那场洪水太大了,好多人都被冲到了下游,多数人被找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所以大家就把他们葬到了一起。”吴玉霞挂在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平时谁来扫寻山上的墓都会把左右的墓都扫一遍。”
    那年的洪水是寻昌江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洪水,寻昌江周围的人都遭了殃。对于洪州的大部分人来讲,至今提起那场洪水都觉得心痛。
    林夕听吴玉霞说那年的事情。
    “那是我才八岁,我们家跟小月姐家离得最近,小月姐家开小卖部的嘛,有时候我馋了,她就会给我点零食吃。我们两个特别喜欢吃一种辣条,有时候一天能吃一包多,我嬢嬢看见了,就总要骂人。”
    “在洪水来的时候,我爬上了一棵大树,在树上待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我要没了的时候,小月姐来了。她把我送上了她划过来的小船,我被救走了,就在岸上的人要救她的时候,洪水忽然上涨,把她冲走了。”
    “洪水在第二天就退下去了。”吴玉霞说到这里,默默流泪。林夕没有说话,直播那头的杭行月也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听吴玉霞讲她死去以后的事情。
    “后来我重新回了学校,我的梦想就是当个军人,我想如果有一天洪水来临的时候,我能够像小月姐他们那样,救更多的人。后来我考上了军校,我成为了我小时候想成为的那种人。”
    “其实说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选择当兵、当医生的人多得很。”那场洪水给寻昌江畔的孩子们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有的人选择逃避,但更多的是选择成为那些把他们从水里救出来的人。
    林夕跟吴玉霞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两人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墓周围的草给清理了一遍。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林夕和杭行月才知道,原来当年她父母被人找到了,那些人把他们一家三口给葬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