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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

    纵使身子残缺不全,一笑全身都牵扯着疼痛感,女孩仍是笑着:“姐姐……能帮我把……馒头捡……回来吗……”
    江令桥遂起身去拾,将馒头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满是血色的手里。
    “终于可以去……去见阿娘了……”
    “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念过书塾……还……还教我读书……识字……”女孩笑了一笑,眼神里满是平静,“阿娘手巧……会给我编……好看的辫子……”
    “可是我……我太笨了……我不会扎头发……阿娘还没……教我呢……”
    “她……她还没教我……怎么就……就自己先走了呢……”
    女孩无力地攥了攥手里的馒头,眼里的泪水顺着眼尾,钻进鬓角乱糟糟的头发里。
    “姐姐……我好累啊……活着怎么这么累啊……”
    她的身子动不了,手也抬不起来,江令桥便替她拭泪。
    “正是因为死太容易,活着的人才是勇者,你是勇敢的,你娘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女孩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楚,眼泪灼灼落下:“我不勇敢……一点都不……我早就不想活着了……可是,可是……阿娘临终前那一晚……她拉着我的手……要我好好活下去……”
    “姐姐……你说……阿娘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才……才这么跟我说……才要我……要我好好活着……她应该带我一起走的啊……”
    眼泪是咸的,划过伤口时犹如一滴水落尽了滚热油锅里,生疼。
    江令桥取出帕子,细细揩净女孩脸上的泪水。
    “你努力过,你没有辜负你娘,哪怕心里畏惧,但你仍旧好好地活着了,你完成了她的嘱托,她在天有灵,会为你高兴的。”
    女孩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点点头:“姐姐……谢谢你……”
    她总是这样无意识地道谢,每听一次,江令桥的心就疼一次。
    一滴泪砸落下去,她眼底湿红:“是我害了你,是我拉你入深渊的……”
    女孩虚弱地摇了摇头:“不……你是好人……”
    好人……
    入世多年,这两个字,第一次听来形容她的。
    “你……救了我娘……救了我……”女孩的眼神平静如水,“笑眯眯的……不全是好人……冷冰冰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江令桥不语,却像是有一把刀悬在心口,钝钝地割着。
    “姐姐……我要走了……我看到我阿娘了……”
    苦涩的笑容栖停在女孩瘦削的脸上,她眼角弯着,眸子一点点褪去了光泽。
    江令桥定定地坐在她身旁,讷讷地看着她,她的眉眼像她母亲,就连遗容也如出一辙的安详平静。
    那半个馒头,送了白发人,又送黑发人,母亲没动,女儿珍存,如今也永远地留存于世了。
    须臾,她抬起手,缓缓结了一个凄美的法印,这是魔道为数不多的瑰丽术法之一,最初是用来超度罹难同伴的。
    幼年练习这个法术时,江令桥常想,魔道之初,也是充满人情冷暖的吧?
    忘川谷杀戮漫天,多是任尸体腐烂生蛆,亦或是扔下霞露壑喂凶物了事。她一度以为这个法术永无见光之日,没想到,在虔州,在陋巷,第一次用上了。
    法印缓缓落在女孩身上,化作一道温柔的金色云雾,轻轻将她裹覆住,可怖的残缺躯体缓缓愈合,面容上的脏污血迹尽数消退,枯草般的头发回复成俏皮精致的垂挂髻,她身着一身丁香色绫罗裙子,笑得天真烂漫。
    法术幻出的是故者一生中最快乐的模样,是血淋淋的死亡之后构出的虚无幻想。但是那快乐无忧的场景,却真真实实存在过,只不过穿透了年岁,又重现在人间,在亡故之人眼前。
    云雾散退,女孩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变得虚幻,虹彩绚目的光从她周身溢出,蒸腾的天青色霞蔚化作雾霭向下敛沉,她的身子融进光晕,成为水乳氤氲的一部分。自下而上,伴着点点星光,散落成耀目澄然的片羽,化作绚烂的云烟渐渐消弭,散尽,归化于无。
    江令桥站了起来,迎面的风吹干眼底最后一丝湿润,她转过身,剜刀似的直勾勾望着某个地方,手中灵光一闪,黑鞭立时化作一柄冷意凛然的长剑。
    她眉眼猩红,提着剑,一步步向前走去。
    ***
    外城才亮不许久,炊烟已经升起。灾民们的情况较数日前显然好转了不少。日常备以粥饭,投之良药,又不辞辛劳殓尸埋骨,焚熏以苍术、大黄、艾等,偌大的蛮荒之地,渐渐滋长出一线生机。
    “江大人,粥准备好了。”许卫一从炊火处巡视完情况,便过来同容悦禀报。
    容悦点头:“那叫大伙分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