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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

    望着楚藏离去的身影,贵妃眼神凛冽,原本轻抚着腹部的手猛然攥紧了,攥得指节发白,攥得华服吱吱作响,松手时,只留下一副皱巴巴的难看模样,缄默而长久地烙在锦罗锦缎上,宛如洁白稠密,光洁如玉的宣纸上,一滴难看的墨痕。
    ***
    风朗天晴,当大伯大娘一身农忙装束同容悦江令桥挥手作别时,两人的内心是五味杂陈的。
    当然,是大伯大娘要下田插秧去,而不是这两个外来客休养好预备启程。
    产子逢农忙,本就是大娘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事。绿树村边,青山郭外的农庄,忙起来不知昼夜。每年此时,就是书塾里也不授课了,妇孺老少一齐上阵,忙完了才能安下心来去做旁的事。大伯大娘家虽然田地不多,但也足够二人忙活的,现下适逢娘子临盆,身子弱,大伯一人扛下了所有的活儿,而大娘实在不忍看他如此辛劳,加之村庄之中的农妇也不如钟鼎人家那般金尊玉贵,几乎都是忙活着忙活着,顺便生个孩子。
    “大娘,让我们去吧!你生下还孩子不足七日,怎么能下地干活呢?”
    大娘也拒绝得不带一丝犹豫:“这怎么成?你们是客,身上又有伤,还没好全呢,怎好让你们去干这些粗活,万一伤势加重,我们良心如何能安?”
    “放心,我个妇人家,做活做惯了的,没那么娇贵。你们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家中,替我照看好小安陵。他乖得很,不怎么吵闹,平日里多半是睡着的。若是饿了,给他喝些米糊米汤就行,温的,不可太烫,他吃饱了,哄两下就又睡着了,不劳心人的。”
    想到两人一娃即将共处一室,容悦和江令桥立于门外挥手作别时,眼里的湿润真不是装出来的。
    两个人僵硬地走进堂屋,僵硬地倚着摇床坐下来,一左一右,像两个赋闲在家的门神,一步不离地把守在一个半大的小娃娃身边,端坐,托腮,屏气,双目圆睁。
    村民们都扎堆儿下地去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外头隐约有猫儿慵懒抻腰的叫声,麻雀叽叽喳喳欢鸣,而两人面面相觑,堂屋里只有婴孩平稳的呼吸声。
    一只苍蝇飞过,在两人面前翻了个眼花缭乱的跟斗,一溜烟又得意洋洋地了掠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容悦压低了喉咙,开始没话找话。
    “一个时辰过去了……”江令桥两肘撑在膝上,手抵在下颌上,也开始说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我们会这样坐上一天吗?”
    “不好说……”
    而后,两人的目光缓缓聚在摇篮里的小娃娃上——这个罪魁祸首。
    江令桥伸出手去比划,发现他才自己半个胳膊那么大。她伏在摇床边,轻声说:“刚出世的小孩子可真小啊。”
    容悦也探过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道:“可真小啊!”
    那小娃娃软糯,安安心心窝在襁褓里,像是嫩豆腐做的,只露出个小脑袋瓜来,两颊叫身上的小被子捂得暖烘烘的,红润得惹人怜爱。
    倘若二人曾经有幸见识过瓢泼骤雨,电闪雷鸣,那么必定会对眼前的岁月静好感激涕零,倍加珍惜。
    可惜,天公不作美……
    容悦和江令桥百无聊赖将小娃娃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几番来回后,当村头的昴日星官突然引颈高歌,当不知谁家墙根之下的旺财狂吠起来,当隔壁猪圈里的小猪崽开始在泥巴地里撒泼打滚,当两人的目光再一次扫到小娃娃脸上的时候,原本安然闭着的眸子蓦然睁了开来——
    此情此景突如其来,骇得两位门神猝不及防。
    他,醒,了!
    空气陡然凝固起来,黎明前的暴风雨总是静悄悄的,在死寂了片刻后,一声长啼忽然直冲两人天灵盖,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屋顶,盘踞为王,霎时镇住了村里所有的猫猫狗狗,所有声音黯然失色,山坳里的蚯蚓都茫然地抖上三抖。
    “哇——”
    一声高吭激得两人瞬间清醒——所谓惊天地,泣鬼神,今日终得一见。两人本能似的弹起来,却又手足无措地捯饬着,一双手脚不知放在哪里才好。江令桥生动地表现出了复杂而矛盾的人性,手下极轻极柔地晃着摇床,宛若春风抚过曲江池,下一瞬却又粗声粗气地威胁他——
    “住嘴!男儿眼泪不轻弹,不许哭!”
    娃娃好似是听懂了,亦或者是心领神会,总之面色一沉,别过头去,叽哩哇啦嚎得更凶了。
    容悦手忙脚乱地将他从摇床里抱出来,哦哦呀呀地哄着,章程还算熟悉,手法却极为生疏。尽管如此多舛,却依然志坚,笨拙地颠来颠去,心酸得让人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