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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

    贾太师这才如梦初醒,他深夜来此本就是来顾看自己血脉的,谁料一情动,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心肝儿我的肉!真是忘了,我该死,是我该死!”
    “好了!”贵妃见他这样,不由笑了出来,“又没有真要怪你!现下还不足三个月,胎都没坐稳,你那劲儿我看还是留着哄别的小妖精吧!”
    一想到自己失了闺房之乐,贾太师免不得要忆及旁人:“那……那若是陛下兴致来了,强要在你的寝宫里留宿,我这孩儿岂不危险?”
    “所以这些时日我不都冷着他?”贵妃拂了他的手,冷声道,“我这可是拿陛下的荣宠来真心对你,你却只关心孩儿的安危!”
    “心肝肉哟!母子一体,哪里还分彼此!我待你们那都是一般疼爱的!”
    孟卷舒看着他,那是张爬满皱纹的脸,虬结的纹隙像是人这一生风风雨雨下行过的路途。她常幻想着,终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老珠黄、色衰爱弛的女子。
    “话说得天花乱坠,果然几十年的盐没有白吃,漂亮话一套接着一套。”贾太师只见贵妃捋着香帕笑了笑,而后红唇轻启,“不过我可清醒着,宫里的女人不是好唬的。日后你若是不能让我的儿子继承大统,之前那些甜言蜜语便都作罢,本就是死罪,名声不要了,性命不要了,我有的是办法和手腕同你斗个鱼死网破……”
    女人若狠起来,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贾太师什么风浪没见过,害怕是一分没有,倒更爱了这份果敢狠厉的性子。唯唯诺诺的有什么好,万紫千红都不如这恰如其分的倔强骨气。
    他呵呵笑着,手颤巍巍地抚上贵妃的腹部。都说人心隔肚皮,现下倒解读出另一番滋味来。孕肚已然不是孕肚了,而是一口深深不见底的井,看不尽,触不及,但却知道,那底下,蕴藏着生命的奥义。
    他早已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说不好哪天就驾鹤西去。只可惜,子嗣的事萦绕了他大半辈子,也叫人耻笑了大半生。临了临了,佛法普渡,终让他见到了血脉的传承——这是一种神圣而奇妙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比拟。
    贾太师的手流连在贵妃腹部,问道:“到了月数显怀,总是要瞒不住的,你就不怕陛下发现?”
    贵妃静静地看着他,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放心,他永远也不会发现的……”
    ***
    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1]。夜已深得很了,东丹披着一身疲乏推开了门,蓦地看见江令桥没睡下,还坐在庭院里坐着。
    “东大哥!”女子转过头来,见到来人,脸上满是欣喜,高兴地话也说不利索了,“这么晚才回来,饿吗……用过饭了吗?我……我做了马蹄羹,只是热了又热,现下又冷了……你……我现在就去热,东大哥你稍坐着,我马上就好!”
    在周子音的手底下这么多年,见了太多权财势力和血腥暴虐,东丹自以为练就了一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什么儿女情长天伦之乐,不过是浮云烟雨,毫无半分用处。
    只是,当荒冷的门缓缓推开,清冷的月光之下,不再是聒噪蝉鸣和荒芜的庭院,而有一个伶俜的身影伏在院中的桌前,望着一豆莹莹之火等故人归,心里还是不免袭上一股暖流。
    江令桥蹦蹦跳跳奔进了厨房,东丹搁了刀坐下来,瞧了瞧东墙姹紫嫣红的牵牛,西墙葱绿的翠竹,南边的廊架攀倚着花团锦簇的紫藤,北边的墙下本来是最荒最破败的,七常也无心修缮,凑合凑合就过了。
    容悦和江令桥来这几日,四处侍弄了一遍,顺眼不少,那处摆了几个水缸,挨挨挤挤开了不少喜人的荷花。东丹看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像已然嗅见暑去秋来,江令桥用嫩莲子和白藕做的小食的香味了。
    再回头,江令桥已然端了一个白瓷碗从庖房出来,欢欢喜喜地搁在东丹面前,搡搡他的胳膊,欣然说道:“东大哥,你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东丹糙汉子一个,初尝温情,一时竟有些热泪盈眶,大手捧着小碗,咕咚咕咚三两下就见了底。看得江令桥面色忡忡,以为他饿得很了,这点压根不够塞牙缝。
    “……东大哥,你是不是没吃饱啊?灶上有些菜蔬,我这就去给你做碗素面来……”
    正要走,谁料东丹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爱怜地拍了拍。回头看,一双眼眸里殷殷切切:“桥妹妹,夜深了,别忙活了。”
    “东大哥……”
    “来。”他拍了拍椅凳,“坐。”
    江令桥点点头,顺从地挨着他坐下来。
    “明天也别早起给我们做早饭了,多睡会儿。”他的大手抚着她的脸,女子眼睑之中满是倦怠之色,而脸颊上浮起的那抹绯红却又让他心生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