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教素描的徐老头性格开朗,端着养生枸杞大杯茶有滋有味地喝起来,“今天没请模特,你们就自己撒眼看这屋子里有什么可画的,实在不行就哪个谁牺牲一下,脱了衣服躺前边去叫我们大伙儿免费用用。”
    底下的学生发出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的坏笑,很快选定目标在雪白的素描纸上挥动笔杆。
    徐老头采用的是放羊式教育,看似人追着羊儿跑,实际上拎起皮鞭的始终是羊倌,哪个小羊崽子胆敢在内部构造和组合关系上含糊,必然一顿夹枪带棒的爱的教育。
    “当你兰花指翘起来的时候你就输了。”
    “哎呦对,调子掌控得不错,高光再亮一点。(十几分钟后)撕了重画(凶狠踹板凳一脚)”
    “你在画小猪佩奇吗?还是你的爪子本就属于偶蹄目猪科,没分那五个叉?!”
    走到顾子书背后,一直处于中老年聒噪期的徐老头终于恢复慈爱祥和,算是半个满意道,“你们这一届还是有点带头的。”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一旁的韩夺。
    老徐头夸赞韩夺是情理之中,但是会夸奖顾子书实属意料之外,毕竟穿着最新款阿玛尼秋季套装的斯文败类看起来完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韩夺也是如此认为,他对顾子书的老旧印象停留在玩尿泥的程度。
    抵抗不住内心的挣扎,身体保持挺直不动,黑亮的眸子微侧,视线小范围地扫在半米远的画架上。
    顾子书仿佛装了雷达,面不热心不跳地挑起素描纸一角,恰好遮掩住某人不老实的窥探。
    “想看我画得什么吗?”
    要付出代价哦。
    啧。
    韩夺旋即正襟危坐,他选择的视角是练习教室的一角,光影分割掌控得极好,小细节也绘制到位,包括关不紧的破旧教室门,从门缝探出去的部分囊括了走廊外的挂图与绿植。
    顾子书神秘道,“我其实画得是你。”
    “没穿衣服。”
    韩夺被针刺了某根敏感神经,扭头却见顾少爷在玻璃窗氤氲的光线下,五官柔和带笑,叼着笔杆的嘴唇红软湿润,柔顺的发丝在光芒的陪衬下竟像泛起一层彩虹斑斓的折光。
    顾子书的木架子前,画着一张恩师老徐头的半身素描,正在高抬右手指点江山,从下往上的角度看去,恩师波澜壮阔的地中海发型俨然呼伦贝尔广袤的大草原,画面栩栩如生,手法又快又凌厉,排线干脆利索,不像生手,画龄绝对超过十年以上。
    这马屁拍得水平够了。
    韩夺没料想顾子书是有些小聪明的,但远远比不上顾少爷的天分,是融在骨血里的。
    顾子书将炭笔在五根白皙的手指间转动,轻描淡写道,“我已经画完了,我看你也差不多收尾,要不然......”
    金丝眼镜底下,灵气十足的眼睛蓦地不怀好意。
    “要不然,咱们两个对画好不好?”
    “不穿衣服的那种。”
    韩夺:“……我不认为这句话是笑话。”
    顾子书则无所谓地继续转动五指间的绘图铅笔,笑得没心没肺,“那可不一定,毕竟我又没有节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韩夺立刻明白对方拿他说过的话反击自己,一时语塞,只能紧皱俊气的眉宇,干瞪眼睛。
    没有谁可以一直无视顾子书,只要他愿意,无论是谁都能轻易搭话,牵着喜怒哀乐。
    韩夺吃瘪,他便开心了,露出些意味挑衅的笑,继续画他的课堂作业。
    第6章
    韩夺连续一周没有回宿舍,晚上都找人顶得铺,托罗翔的关系没有花钱,也避免跟辅导员打申请的各种麻烦事。
    他这七天窝在强子饭馆吃住睡,拼命干满一个月的零工,顺利从刘树强那里挣到两千块,外加奶茶店的工钱一千五,以及省吃俭用的专项款,买了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
    韩夺找了个系专业里顶尖的学长,教他下载各种设计绘图软件,操作步骤教学书和百度有教,他也不方便总是打扰学长的休息时间,提着电脑往宿舍里赶。
    没有走到108室门口,韩夺的心情饱含着收获的喜悦与兴奋,毕竟他对自己设定的人生规划又完成了一小步,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小步子在等着他去挑战。
    韩夺从不认为曾经的磨难只是心灵上的累累创痕,而应是一种历练,凡使他痛苦煎熬的,都是垫平人生坎坷坑洼的基石。
    略显粗糙宽厚的手掌推在宿舍门板时,韩夺的情绪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种试炼。
    我怎么会主动要求顾子书来招惹我呢?
    米唐跟他没少讲顾子书的坏话,说顾子书有追人成瘾症,仗着钱多人俊没少祸害良家少男的一片春心,不知米唐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不过顾少爷自己也亲自承认过的,大概真是个狂蜂浪蝶的纨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