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保住皇位、保住祖宗基业,必须把夏家连根拔起。
    但这势必伤害他心爱的女人。会伤到什么程度,他没敢多想。
    怕想多了,就下不去手了。
    他绸缪两年,没对她泄露丝毫心机。等到开始动手,突然变脸。
    从动手到夏家被彻底铲除,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片刻心软。
    哪怕心里痛得发慌,他都会强忍着。她在书房外冒雪求见也好,她被诬告也好,被打入冷宫也好,小产也好……他都不能在意,不能动摇。
    但凡他对她表露出一点点顾念或怜惜,后宫前朝就会感受到风向,人心会摇摆。功败垂成,一瞬之间。
    他总安慰自己:日后一定补偿她。
    至于能不能补偿,怎么补偿,他也不敢多想。
    十二月二十八日,在焦灼等待了一整夜之后,心腹来报:夏乘凉及其党羽伏诛。
    倪俊长舒一口气。
    心腹又呈给他一沓信件:「夏乘凉临死前,请求臣将这些信转交给陛下,他说陛下可能会用到。」
    他打开信笺,每封信上都是潦草几个字:「丫头要开心哟」「多加餐饭」「爹娘很好,勿念」……
    他明白了,这些信是一个父亲写给女儿的。
    夏乘凉再奸恶,也有舐犊之情。他不希望身怀有孕的女儿知道全家的惨剧,就想出了这种招数来隐瞒她。
    夏乘凉也预料到,自己的皇帝女婿一定会配合岳丈演好这出戏。
    倪俊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平静接受众人的恭维庆贺。心里却慌得不行。他要去见她了,可该怎么瞒过她?
    他还没想出对策,就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她跑了。
    他立即去追,追到大宫门外,看到了她。
    她正望着竹竿上的人头发呆。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夏小窗!」他喊她。
    她回过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挽回。否则还能怎么办?事已至此。
    二、
    果然,她不肯原谅他了,不再接纳他了。她看他的目光,像一把刀子。
    他被她赶出元佳宫。他独自走在冷风中,突然很怕自己会孤独终老。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柔贵妃却来了个「神助攻」,将夏小窗拽下台阶。
    夏小窗摔坏脑袋,疯了。
    她记忆错乱,而且把最可怕的部分全给忘掉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福报,是老天爷在帮他。
    接下来,他就要好好利用夏小窗的疯傻,给她重新塑造一个岁月静好的世界。
    只要能补偿她、挽回她,他愿倾尽全力。让她当当「太后」又怎样。
    他特意扮演「皇弟」,陪她扮演「太后」。他还要求阖宫上下都配合他演戏,说漏嘴的严惩不贷。
    被降了位份的李子柔,到底是个蠢货。居然当着夏小窗的面说「你这个疯子」。他颇为生气,又怕柔嫔抖落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当晚就命人去冷宫把她勒死了。
    如此严防死守,一时居然把夏小窗唬住了。也是,她神志不清,没有能力判断真假。
    可这种把戏也演不了太久,他必须尽快让她回归皇后身份。他妄想着能回到从前,从头开始。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之际,老天爷收回了对他的眷顾。
    她发现了合婚庚帖。她的记忆叫嚣着要回来。
    他恐惧,慌乱,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口口声声把「真相」告诉她,却一半真一半假,并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柔嫔身上。
    她好像信了,又好像不信。他也不敢多问。
    他病倒后,她每日把药送到他嘴边。当他发现药里有毒时,他明白,
    她的记忆彻底回来了,真正的夏小窗,回来了。
    而这个夏小窗是如此恨他,竟要置他于死地。
    他每日喝着她亲手喂的毒药——只是她以为的毒药。
    花不虚给她的毒药,怎么可能是真毒药。只会让他看上去面色苍白,显得虚弱。
    他品尝着药的苦涩,凝望着她平静如水的眼眸, 他能想象这平静之下是怎样的滔天之恨。
    这仇恨蒙蔽着她的心智, 吞噬着她的灵魂, 让她深陷幻梦,直至疯魔。
    可如果他的「死」,能让她好过点, 那他也只能把戏继续演下去。
    直到十二月二十八日, 她全家人的一周年忌日,她亲眼看着他「死」去。
    也就在这个雪夜,她临盆, 生下一个孩儿。
    而她对此毫无所觉。
    她的疯病已经越来越严重, 从怀胎到分娩都没有任何记忆。在她的幻梦里,孩子是柔嫔生的, 倪俊已经死了, 孩子成为新帝, 她是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但在梦境之外, 那个真实的宫墙之内,倪俊依旧是帝王, 夏小窗依旧是皇后,他们生了一个孩子,襁褓里就封为太子。是世人眼中的典范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