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消失了。
    我回到屋里,楚暮已经睡下了。
    他面朝里侧躺着,白衣与青丝散在身后,如一幅水墨画。
    我有些恍惚。这一场景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许多许多年以前,我们在尸骨山的那十年。
    「雅宋。」他忽然出声,「站在那里累不累,来睡吧。」
    我爬上床榻,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触碰到他。
    他背对着我,轻轻道:「不要想着出去了,好不好?就在这帝子宫里,就你我夫妻二人,过清净日子,好不好?」
    「你是仙帝之子,身负天地之命、普渡众生之责,怎能把一生白白耗费在这里?」
    「过去的一切,我都已忘记。现在的我不是帝子,天地众生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你的夫君,千百年光阴渡你一人,就够了。」
    「可你……都不记得我们的过往。」
    「一切过往,皆成虚妄。唯一真实的,是与你的当下。我的心在你这里,真真切切的。」
    我再也无力反驳。
    这个男人,他把他的心都给了我,所以就算永生永世禁锢我,也不算过分吧?
    何况,他还陪着我。
    十、
    这之后,我再也不提出去的事了,老老实实待在帝子宫,和楚暮「过日子」。
    一晃,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楚暮待我不算热情,不算冷淡,不算粗暴,也不算温柔,只能说平平淡淡。
    作为一个模范神仙,他生活很规律很禁欲。我们虽夜夜同床,却从未做别的事。他说那会影响修炼。
    我懂我都懂。
    白穹结界笼罩下的帝子宫,完全与世隔绝,外面那个风云变幻、仙魔乱舞、爱恨情仇的世界,彻底离我远去。
    这样也挺好。在这方寸净土里,潜心静气修炼个千百年,我没准就成佛了。
    我想到这就乐了,我一个女魔头,有朝一日也能成佛?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想什么呢,这么乐呵?」黑袍少年的幻影又出现在灵泉水面。
    这十年他都没出现过,不知今晚是哪阵妖风把他刮来了。
    「这十年,我费尽心力,终于搞清楚一个大秘密,你猜怎么着?」
    我扔出一个石子打碎他的倒影,「有屁快放,卖什么关子。」
    「我知道楚暮当年把红咒魔心藏在何处了。」
    ……
    月色黯淡,夜深了。
    我坐在太液灵泉边,衣裙湿透。
    水面上映着的女子,衣血红,发乌黑,面苍白,眼里闪烁着幽异的红光。
    「雅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楚暮寻过来了。
    我回头,朝他媚媚一笑,
    可能是我的样子太魔性,他愣住,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仙君,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你说。」
    「其实,我不是你的妻子。」
    「什么?」
    「我不是幼庄宫的仙女雅宋。」
    楚暮神色莫辨地望着我。
    「我叫魅宝,是一个魔,而且是魔界之主哦。我很凶残的,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就算是神仙惹我生气,我也会捏爆他们的仙元哦。」
    听到了这么惊悚的真相,楚暮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走,回屋睡觉吧,熬夜伤身。」
    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是谁。
    他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会跟一个魔在一起,他和她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情仇?
    我突然间就烦躁了,暴跳如雷:「跟你说了,我不困!」
    「我受够你了!受够你每天早睡早起,受够你不是读书就是修炼,受够你不吃油腻辛辣,受够你连喝水都只喝白开水!」
    「还有……受够你不碰我!这日子太无趣了!我快被憋疯了!你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凄厉的嘶吼回荡在夜空,灵泉水面泛起涟漪,树叶纷纷落下。乌云遮月,寒风骤起。
    楚暮岿然不动。待我发泄够了,他才淡淡道:「我在渡你。」
    渡,渡我?
    哈,啊哈哈哈哈,我是一个魔,他却说要渡我,他是在羞辱我吗?
    魔可杀,不可渡。
    我疯狂暴走了半天,楚暮却还是一副平淡无谓的样子。他眉头轻蹙,问我:「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我陡然平静下来:「仙君可还记得,你把红咒魔心藏哪了?」
    终于,楚暮脸色微变。
    我指着脚下的灵泉,「那我提示一下仙君,就在这灵泉底。」
    刚才,黑袍少年告诉了我这十年他查到的线索。
    当年我死后,楚暮用红咒魔心收集了雅宋三魂七魄的碎片,将她送入轮回。
    但红咒魔心魔性太强,必须用太液灵泉才能镇压,楚暮就把魔心封印在灵泉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