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形势下,我,旧朝的嫡公主,挽起长发,梳起高髻,穿上嫁衣,与新朝的皇长子结为连理。
    在我与傅熙的成婚大典上,那些不愿归顺傅家王朝的老臣,抹着眼泪、撩起袍摆,跪地俯首称臣。
    婚礼结束,我的历史使命就算完成,对于傅熙来说就是一枚弃子了。
    他只需把我冷在一旁,当个花瓶供着,然后去享受皇子的快乐就好。
    然而他并没有。
    洞房花烛夜,他掀起我的盖头,看到我泪痕交错的脸,心疼又不知所措:「公主不喜欢我吗?」
    「会喜欢的,给我一点儿时间。」
    「没事,咱们有的是时间,我等你就是了。」
    他抽掉我的发簪,我的长发如瀑落九天,他看得痴了。
    他欲解我的领扣,我小声地说:「能不能……把烛火熄了?」
    他转身去吹蜡烛。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就把他当作萧寻好了。
    黑夜里,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身形真的像极了萧寻。
    我也就放松下来,任他将我推进红纱帐。
    三、
    有时,我真的感觉我的夫君很像萧寻。主要是他背对我的时候。
    如果说我爱他哪里,我只爱他的背影。
    我喜欢跟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就感觉萧寻还活着。
    元康元年正月初一,萧寻的周年祭日。我喝多了酒,在皇宫里四处游荡。傍晚,忙完公事的傅熙好不容易找到我,拉住我的手:「公主,天黑了,冷,跟我回去吧。」
    虽然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他却始终称我为公主。久而久之,我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
    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我挣脱他的手。
    他尴尬,却没有冲我发火。一言不发,背过身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以为是萧寻。一个冲动,便从后环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
    他没有动,就任我这么抱着、靠着。
    我眼泪「哗哗」地淌,湿透了他的衣衫。
    宫人们都背过脸去,不好意思看大皇子夫妇这恩爱一幕。
    泪流干了,我哑声说:「正月初一,陪我吃顿饺子吧。」
    「好。」他回身抱住我。
    那是一顿完全没有味道的饺子。虽然用了上好的馅料,但我的舌头是麻木的,就如我的心一样。
    傅熙却很开心,殷勤地往我碗里夹饺子。白雪公主朝他摇尾巴,也讨到了几个饺子。
    我一口都吃不下。想起萧寻在阴冷的地下孤独地躺着,大过年的连顿饺子都吃不上。他的忌日,我都没法去他墓前为他送上一盘饺子。
    傅熙问我:「想家人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我与萧寻的事。他以为我成婚以来的郁郁寡欢,是因为没法从家国变故里走出来。
    「嗯。」我就坡下驴。
    「最近,我得到一个好消息。」傅熙换了话题。
    我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吃饺子。
    「你失踪的侄儿,有下落了。」
    我的咀嚼停住了。我的侄儿?
    我的侄儿周永灿,就是我亡兄下落不明的幼子。
    是这世上我仅存的亲人了。
    傅熙寻到了他的下落,我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头。
    我的亡兄是前朝皇太子,他的儿子是皇太孙。前朝的皇太孙还活着,对于本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问傅熙:「那他在哪儿?你找到他啦?」
    「暂时还没有。」傅熙喝了口茶,「只是刚有了线索,我就赶紧告诉你,让你开心开心。」
    开心个头。
    我真心希望他永远别找到我的侄儿。
    我略微慌乱的神色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傅熙伸手捋了一下我的鬓发:「公主,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开心点儿,你开心了我才开心,我开心了大家才会开心。」
    我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不许再给他甩脸子,如果惹他不开心了,后果很严重。
    原来,他有时也挺坏的,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夫君。
    他的「威胁」很管用,那晚我们度过了甜蜜的春宵。我颇为配合,他也颇为动情。
    可惜,最后我还是没装住。
    在他最动情的时候,我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萧寻。」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但我的嘴不听我的,一激动就把萧寻这俩字儿喊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内心深处,我一直把傅熙当作萧寻的替身。
    他停住了,问我:「你刚叫我什么?」
    黑暗里漂浮着两个大字:尴尬。
    「萧寻是谁?」他不依不饶。
    「你听错了……」我狡辩。
    「我没听错,很多个夜晚,你都在梦里叫这个名字。」
    「啊是吗?」原来我早都用梦话出卖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