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惭愧地承认,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萧寻长什么样子。
    那些年,我们隔着一道墙,靠写信交流。我们从未靠近过彼此,我眼里的萧寻,永远都是一抹守候在墙外的影子。
    唯一一次近距离的照面,是在我父皇急病的那个雨夜,我匆忙之中,根本没看清他的脸。
    我也没听过他说话的声音。
    所以,当他脱掉士兵铠甲,以皇子傅熙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根本无从分辨。
    「所以,你真的是萧寻?」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傻子一样一遍遍地问他:「你真的是萧寻?真的是萧寻?」
    他望着我,只是浅笑。
    「三年了,你怎么就不告诉我?」我用小粉拳捶他的胸口,铠甲挺硬,当当作响。
    「我对你有愧,又怎么有脸与你相认。」
    我知道他所谓的「愧」是什么意思。
    他本是守护公主、效忠公主的侍卫。
    公主把他当作最信任的伙伴,把一切都托付给他。
    可他向公主隐瞒了真实身份,他其实是叛臣之子。
    一转头,他和他的家族就抢走了她和她家族的一切。
    ……
    「一直想跟你坦白,却没有勇气。」他轻抚我的脸,「可现在不同了,咱们快当父母的人了,我总不能瞒你一辈子。」
    「那,那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干吗大费周章,把我骗到灵阳城来?」
    「因为我想知道,你对『萧灵』还有多深的感情。」
    我尴尬。前几天我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已经忘掉萧寻了。结果,「萧寻」一封信,就勾我瞒着夫君千里迢迢来赴约。
    虽然,夫君和情郎到头来是同一个人,所幸我谁都没「背叛」,但还是有点儿……那啥。
    感情总归经不起试探。
    我和他在墓碑前的石阶上坐下,一起举头望明月。白雪公主摇着尾巴坐在我们身边。我走得匆忙,把它留在了宫里,傅熙却把它带来了。
    我,他,狗。我们三个,多年以来的固定搭配。现在再加上我腹中的孩子,一家人齐齐整整。
    此刻我心绪纷乱,不知所措。身边这个人,是我朝思暮想了三年多的爱人,同时也是我朝夕相处了三年多的夫君。
    他倒显得挺轻松,问我:「冷不冷?」
    「不冷。」
    「你那包裹里是什么?」他瞅着我挎在臂上的包裹。
    「呃,没什么,随身细软而已。」我把包裹往后藏了藏。
    他却一把将包裹夺过来,解开外层厚厚的布,露出一个食盒。打开盒盖,十五个莹白的水饺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次来见萧寻,我特意准备了饺子。和他一起吃一顿饺子,是我对他的承诺。
    傅熙看着水饺,眼中情绪浮动。「难得你还记得。」
    「别吃了,凉了。」我想把盒盖盖回去。
    他却挡开我的手,迅速拈起一枚水饺,随手扔给了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衔住水饺,囫囵地吞下。
    等我反应过来想阻止,第二枚水饺也被傅熙喂了狗。
    「你干什么!」我情急之下,一把将食盒掀翻,抓住白雪公主,疯狂摇晃它,「吐出来,吐出来!」
    白雪公主「呜呜呜」地号了几声,就开始呕吐,先吐出食物残渣,接着是白沫,然后是血渣。
    灵阳寒冷的冬夜,冷淡的月光下,白雪公主,陪伴了我十几年的小伙伴,在我的怀里哀鸣,抽搐,很快地死去。
    我抱着它尚余温热的尸体,忍不住失声痛哭。上一次这么哭,还是亲眼看到萧寻「尸体」的时候。
    从始至终,傅熙坐在我身边,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怪不得我。」他淡淡地道,「你这女人心太毒,往饺子里下的毒太重,狗吃了两个就死了,不知我这身板,吃几个能扛住?」
    我止住哭泣,擦了把眼泪鼻涕,冷笑:
    「萧寻,三年前你就该死的。」
    终于还是到了摊牌的时候。
    我千里迢迢地跑到灵阳来,并不是因为爱情。我的目的非常明确:杀掉萧寻。
    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我敢肯定,他就是泄密者。
    十三、
    要问萧寻算什么,他算是我的一条狗。
    我们曾经确实有情谊,有少男少女懵懂的爱意。
    但更多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
    当年我们的信里,除了谈情说爱,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密谋。
    比如,我让萧寻替我杀掉太子周启珑。
    周启珑不死,我的父皇永远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个女儿。
    萧寻做得干净利落,周启珑死得不明不白。我也如愿以偿,成了我父皇仰仗的人儿。
    之后,萧寻又为我做了不少脏事。
    比如,想办法让我父皇死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