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温顺臣服,她的忧郁柔弱,她对我的日渐依赖……都是我的错觉。
    她以为我是个好人,我其实是个手足相残的魔鬼;而我以为她是个好人,她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
    我们真配。
    想着这些,我一直没睡着。一旁的她,睡得很香。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边,喝了几口冷酒。冷风一吹,吹散心中不忍,向她投去阴冷的目光。
    周启姳,咱们玩个游戏吧。
    四、
    她想离开我,我知道。
    我早已摸清她的心思:和离,离开皇城,去秘密地点接走皇太孙,带着传国玉玺、兵符和财宝,回周家的故乡招兵买马,以图东山再起。
    可是,从和离这第一步,我就不会让她往下走了。
    我告诉她:「我不想和离。」
    我没告诉她的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把和离书摔到她脸上。
    我一边给她喂着掺了假孕药的绿豆汤。
    一边鼓励她生个孩子。
    我一边给她安稳的家。
    一边策反了她的部下,将她彻底地孤立。
    我假意要去南方督军,恋恋不舍地与她作别。
    转头便让圆通住持把傅寻的信交给她,骗她去灵阳。
    最后,在傅寻的墓前,我对她进行了终极审判,她狼狈不堪,一败涂地。
    这一幕,都被隐藏在树林中的我父皇的密探记录下来。
    至此,我成功地甩锅。傅寻是周启姳杀的,永远都是周启姳杀的了。
    父皇大怒,命我秘密处死她。
    这一点我做不到。我能做的,只是让她消失。
    我放逐了她。
    听闻她在皇城外徘徊不愿离去,听闻她想见我一面。听闻她得知自己是假孕,听闻她失魂落魄,茫茫然一个人走在路上。
    密探汇报这些的时候,我面无表情。
    卸下好夫君的伪装,我只是个混蛋。
    周启姳是我的工具,任何人都是我的工具。于我有用则用,于我无用则弃。
    父皇驾崩了,死前念着萧姨娘的闺名和傅寻的小名。
    他对他们母子有愧。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庆幸傅寻已经死了。
    我顺利登基,普天之下,万人之上。
    我很快娶了吴家嫡女为皇后。她出身高贵、端庄美丽、温柔贤惠,并且很爱我。
    她是一个完美的妻。
    大婚那夜,密探向我报告,周启姳走了。
    我面无表情,走进椒房,拿起喜秤,挑开新娘的盖头。
    美人脸盘娇美。我却依稀想起多年以前,盖头下那张泪痕交错的小脸,令我竟像个青涩少年,不知所措:「公主不喜欢我吗?」
    她平平淡淡地回答:「会喜欢的,给我一点时间。」
    我记得抽掉她发簪的瞬间,长发如瀑落九天,美得无法无天。
    五、
    吴皇后很完美,无可挑剔。
    可我就是对她提不起兴趣。
    可能是拥有得太容易,就难有快感。
    周启姳那种别别扭扭、难以征服的劲儿,反倒令我上瘾。
    我继续关注她的动向。
    她去了灵阳,住在郊外树林。
    她常去傅寻的墓地,坐在墓碑旁发呆。
    后来有一天,她见到了萧姨娘,知道了我和傅寻并非同一个人,而是两兄弟。
    听密探汇报这事时,我慌了一下,又镇静了。
    她终究会知道,我不是她的傅寻。我不是她爱的、念的、愧的那个傅寻。
    她要剃度出家。
    我就料到她会这么干,早早地给所有寺庙下了密旨:不许碰周启姳一根头发丝儿。
    我爱她的长发。我总是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我攻入皇宫,闯进镇月宫,她就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如同一个夜灵。素锦白裙比月光更纯净一分,黑发比黑夜更神秘一寸。
    可能是兄弟连心,弟弟爱上的女子,哥哥一眼万年,竟也沦陷,仿佛这就是宿命。
    真正让我慌神的,是听闻她生病了。
    她的病和我脱不开干系。我给她吃的假孕药,伤了她的身体。加上她忧思多虑,隐患便暴发了。
    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又把她从寰州弄回皇宫。然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直昏睡,但迟早会醒来。醒了以后,我又该怎么面对她?
    我知道,她不爱我。
    傅寻是她的白月光。白月光是什么?就是千年万载闪耀在夜幕中,挥不去抹不去的那道光。
    纵然我是天子,纵然傅寻已成白骨, 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越是认清这一点, 我越是疯狂。
    我有了一个想法:我要做她的傅寻。
    我重修了镇月宫的围墙, 重造了当年的环境。当她在某一夜醒来时,会发现自己重回过去。
    我把圆通住持从天牢里提出来,让他做回当年的赵老太监。又找来白雪公主的女儿, 模样、性格都跟它妈妈一模一样的大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