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呀。”

    泽田熏理所当然地说道。她自小并不在这里长大。

    座敷童子不解其意，只得相信是泽田熏之前居住的地方过于偏远，没听说过关于妖怪的传闻。在这个年代，无论是妖还是人，大多囿于这小小一隅，终其一生以为目之所见便是最广阔天地。

    她犯了难：“妖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就当作，妖怪是跟人类不一样的另一个种族吧。”

    泽田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取出怀中的两把短刃：“那刀剑付丧神，也是妖怪的一种吗？”

    这个问题再次把座敷童子问住了，来此之前她疲于躲避追捕，与人与妖都关系泛泛。她犹豫着：“我也不太知道，应该不是吧……我听闻，付丧神都是依托灵力现身的，灵力和妖力，大抵是不一样的吧。”

    她毕竟只是个小妖怪。

    杀生丸倒看了泽田熏怀中的两把短刀一眼。刀身灵力清正醇和，又不缺锐意，哪怕以妖的眼光来看，也是上乘的好刀，无疑是人类大家之作。

    他想起了他父亲的那三把刀。

    “哦。”泽田熏倒也不纠结此事，她只关心一件事，“那你知道怎么让他们变成人类吗？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落下来，但现在就只剩把刀了。”

    座敷童子说：“我不太了解付丧神的事，付丧神通常都跟人类那些[yin]阳师有关，我讨厌[yin]阳师。”她看了眼泽田熏失望的表情，又补充道，“也许，你可以问一下森林东边的那棵老榕树。”

    “我听说他活了很久，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吧。”

    不管是人还是妖，活的[ri]子长，总是会知道许多东西。

    似是想到什么，座敷童子冷哼一声：“不过你得小心那些小妖怪，他们[xing]子顽劣，最喜欢捉弄人类。”她显然很不待见那群小妖。

    不等泽田熏继续追问，突然，她身形一僵，着着急急化作一团青烟便不见了身影。

    泽田熏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染上的泥土，扭头一看，原来是[nai][nai]来找她进屋了。

    新认识的妖怪朋友，似乎不太想被[nai][nai]看见的样子。

    泽田熏这般想，然后大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拖着明显不太愿意的小[nai]狗，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第二[ri]，知晓了座敷童子存在的泽田熏迫不及待想去找她[kou]中的大榕树，她其实能隐隐感知到，乱藤四郎和五虎退其实还存在着之前的意识，只是被禁锢在刀剑的本体之中。

    被缠得受不了的座敷童子第一次见识到人类幼崽的撒娇能力，以及目的达不成的撒泼[cao]作，人类幼崽……恐怖如斯！

    “别在地上滚，[nai][nai]洗衣服很累。”身心疲惫的座敷童子最终妥协了。

    “好耶！”

    泽田熏立刻爬起来，把一旁闭目休憩的小[nai]狗抱起，欢呼：“出去玩喽！”

    杀生丸：？

    他拒绝一起去。

    拒绝失败，但考虑到久久未愈的伤[kou]和在这个人类身旁莫名消退的疼痛，他选择忍耐。

    该死的妖怪，他一定要宰了他！

    杀生丸的金眸杀气腾腾，如果不是那个妖怪，他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于是，当悠闲晒太阳的榕树[jing]听到小妖们惊恐的尖叫时，不由哀叹今[ri]的大好时光即将逝去。

    “那个凶恶的红衣妖怪又来了！”

    “还把那个人类也带过来了！”

    “不会是来算账的吧？可那都是蝴蝶[jing]做的，找她找她！”

    蝴蝶[jing]被这群没有同伴爱的妖怪们气了个仰倒，她叉着细腰骂道：“你们这群没骨头的家伙！你们怕她，我蝴蝶[jing]可不怕！”

    但想到被夷为平地的那片土地，她的细腿微微颤抖，她鼓励自己：别别别怕，你可是妖怪之森最勇敢的小妖怪！

    她气势汹汹地落到座敷童子面前，摆出了战斗的姿势，严阵以待：“来，我不怕你！”可翅间不断抖落的鳞粉却暴露了她的胆怯。

    座敷童子拉着泽田熏，诧异地瞥她一眼：“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找大榕树。”

    “这样啊。”蝴蝶[jing]干巴巴地道。

    有点尴尬。

    没见识过泽田熏厉害的小妖怪只觉得凶巴巴的座敷童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妖怪了，如今得知座敷童子不是来找麻烦的小妖们又一窝蜂地回来，围绕着她们探头探脑，大声议论。

    被小妖们毫无顾忌肆意打量的杀生丸忍住心中的暴躁，他妖生中，第一次学会了忍耐，面对着一群扛不住他随意一击的小妖。

    弱小之物……

    第十七章

    同样被公开打量的泽田熏看见这么多妖怪一点都不畏惧，她睁着一双同样澄澈的眼睛，光明正大地看了回去，好奇盯着这些长相别致的家伙。

    这就是妖怪吗，感觉和人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榕树[jing]叹了一[kou]气，问：“找我何事？”

    泽田熏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爷爷好。”

    她抬头仰望枝叶茂盛如华盖般的巨大榕树，惊叹：“你好大好高哦。”

    榕树高耸入云，枝干遒劲，气势磅礴，荫蔽着树下的一片天地。

    树叶哗哗作响，似是老树在笑。他放柔了语气：“你好啊，人类的小家伙。”

    气息纯澈的孩童，总是惹妖喜欢的。

    泽田熏小心翼翼地拿出两把短刀，仰头问：“我想让他们变成人，榕树爷爷，你知道要怎么办吗？”

    老者答：“我虽经历诸多岁月，但从还是一棵小树时便一直扎根于此，平[ri]也只能听那些候鸟衔来的讯息解闷。我所知晓的东西，远不如西国斗牙王的追随者——朴树翁那般众多。”

    “我听闻斗牙王手下有一名名为刀刀斋的刀匠，能锻造出举世无双的妖刀……咳咳，年纪大了，总爱扯些闲话，如果是刀剑付丧神的话，小友，你可知藤野之森名从何来？”

    她当然不知道，她才来这里多久。

    泽田熏诚实地摇摇头。

    小妖们窃窃私语：“又来了……榕树爷爷最喜欢讲故事……没意思没意思……”

    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离开，显然已经听腻了这些故事。

    榕树[jing]也不管这些小妖，粗粝的树皮上缓缓浮现一张木脸，他张[kou]：“许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野[xing]的丛林，那些足以翻云覆雨的大妖们互相征战攻伐，人类还只能蜷缩在弹丸般的一角，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妖们被当做大妖的血食猎杀……”

    “后来，有一位慈悲的神明化身来到人间，那时，我还只是一颗刚刚发芽的树种……”

    座敷童子听得不耐烦了，她说：“那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说，神明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或许正如那古老的预言，神明终将走向终焉。

    “神明确实存在，唯独这点毋庸置疑……”榕树[jing]的叹息宛如吹过林间的一缕清风，风过便无痕，“藤野之森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位居其最中心的藤森神社，纪念那位神明之所。而藤森神社内，供奉着一把从平安时代流传至今的太刀——鹤丸国永。”

    “鹤丸！”泽田熏眼前一亮，“我认识他！”

    “哦？你也知道这把有名的太刀啊。”榕树[jing]乐呵呵地说道，“他来这里几十年，小妖们畏惧刀剑付丧神的煞气，不敢跟他接触。如果你去的话，我相信，他很愿意为你解答疑问。”

    毕竟那是一把害怕寂寞的刀。

    不过几百岁，在岁数上千的榕树[jing]面前，都不过是孩子。

    泽田熏很兴奋：“藤森神社在哪里，我要去！我要去！”

    “藤野之森特别大，要到藤森神社去，那可是一段很遥远的过程。”座敷童子给一脸兴奋的泽田熏浇了盆冷水，“若是仅凭你的小身板，走个几天几夜也到不了。”

    泽田熏顿时蔫了，呆毛也垂下来，整个人都无[jing]打采的模样。

    座敷童子抿起唇，有些后悔自己过于打击的话语，但她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回缓。

    “不用担心，”老榕树卖了个关子，“过几[ri]，便会有一个去藤森神社的好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泽田熏有高兴起来：“真的吗？榕树爷爷，你说骗人的是小狗。”

    “当然，树从不骗人……好了，故事你们都不爱听，去和那些小妖们一起玩吧，他们虽[xing]子顽劣了些，但本[xing]不坏。回头，他们在看着你呢。”

    泽田熏闻言回头，悄悄摸摸观察她的小妖们顿时吓了一跳，推搡之间，你踩到我的脚，我撞到你的腿，一下子滚作一团，打闹起来。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白犬，最终还是想去玩的想法占了上风。她摸了摸白犬的毛，叮嘱道：“乖乖的哦，你脚脚受伤了，不要乱跑。”

    座敷童子对和那些麻烦的小妖[jiao]朋友不感兴趣，她抱着胸说：“你要收留这个麻烦的家伙吗？那只妖怪还一直徘徊在东边的入[kou]呢。”

    榕树却笑说：“我不也收留你了吗？”

    “我和他不一样，他比我麻烦多了。”座敷童子知道老榕树是要和这只白犬说些什么，说了该说的话，便随意找了个地方离去，给这两妖留出[jiao]谈的空间。

    杀生丸率先开[kou]：“你很强。”

    他语气肯定。

    “我只是一棵活了许多年的老树罢了。”

    杀生丸不语。

    榕树的一枚新叶晃悠悠飘到杀生丸的伤处，他说：“这道伤[kou]，可不是轻易能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