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

    泽费罗斯还是投降了。

    把从那天斯巴达郊外见到树宁芙克洛丽丝开始的一切,都分享给了此时看起来陌生危险而不容违抗的爱神厄洛斯。

    “没有了?”

    “没了。我想大概。”泽费罗斯老实地说,“我能想到的都已经说了。”

    厄洛斯仍然眯着眼睛,盯着泽费罗斯,好像在分辨祂有没有想要在爱神的神殿里在爱神的面前撒谎。

    “好吧。”爱神眼中危险的光晕终于暗下,又恢复了往常宁静的湖蓝。

    厄洛斯不再紧盯着泽费罗斯,低下头沉吟。

    “难怪,你那天一来就问我有没有在阿[bo]罗身上施展过爱神的力量……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这个宁芙知道我和阿[bo]罗之间曾有的过节。这件事恐怕不简单,确实不能轻视。”

    厄洛斯站起身,爱神神殿的石门随着爱神的动作再次打开,

    泽费罗斯感到身上一轻,再次与神殿之外的风元素恢复了沟通,也得以与自己本源的力量链接。

    “走吧,看来我们得去找到那个关键的宁芙小姐了。”

    *

    忠诚的风于大地间找寻到宁芙克洛丽丝的位置,四周的风元素轻轻牵引着泽费罗斯和厄洛斯的羽翼,为祂们领路。

    与厄洛斯一同离开奥林匹斯神山,并肩在人间上空飞行时,西风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听到了当事人承认的八卦。

    “阿[bo]罗真的嘲笑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厄洛斯神祇的躯体成[shu]了一些,厄洛斯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好像[xing]格也变得稳重了。

    连泽费罗斯都觉得突然长大的爱神变得有些陌生,小心地询问旁边难得沉默的厄洛斯。

    祂的神力只能在没有其他神圈定过的领域才能自如地搜寻和带回消息。

    从属自己的风也不能在神殿林立的奥林匹斯之上随意来去。自然也不知道预言所说的前尘真伪。

    泽费罗斯只知道阿[bo]罗在德尔斐[she]杀了巨蟒皮同,也知道厄洛斯与阿[bo]罗一直不太对付,所以决定相信了爱神为了报复阿[bo]罗这样的说辞。

    原来阿[bo]罗还真的曾对厄洛斯出言不逊?

    “是啊。阿[bo]罗当时应该是刚从德尔斐杀死皮同归来。”

    厄洛斯听到泽费罗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也知道自己突然的强势和长大的样貌肯定与平时相差有些大。

    祂自己也还在融合那部分刚刚意外得以唤醒的那来自古老爱神的本源力量。

    厄洛斯刚刚一路上没工夫和泽费罗斯说话,也是在飞行的时候需要适应因为突然长大而变得有些陌生的身体,努力在用翅膀掌握平衡。

    “祂当时是到奥林匹斯山利姆诺斯岛找火神赫菲斯托斯为祂修整银弓,我那时正好也刚刚拿到赫菲斯托斯为我打造的黄金弓箭,就在火山旁边练习[she]箭。”

    “那天阿[bo]罗的头发上都是干涸的血块、衣袍上还留有血渍……祂不知怎地心情很差,一看到我就开始讽刺,气得我不轻。”

    厄洛斯有点无奈,歪头回忆着,

    “当时赫菲斯托斯还在祂的工坊里工作,除了我和阿[bo]罗,应该没有其他神在场,而火山一带都是匠神的神域,其他神明也不可能未经允许窥视,除非……”

    厄洛斯作势往天空上看,泽费罗斯了然。

    天空之主、众神之王宙斯,以及当时正在天穹驾驶太阳神车的[ri]神赫利俄斯,都有可能得见。

    “但我的确没有对阿[bo]罗[she]过我的神箭。”厄洛斯再次强调,

    “那个宁芙不知道受谁的指使或者控制,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她背后肯定有问题。”

    “血渍?”泽费罗斯感到愈发扑朔迷离了,“阿[bo]罗有净化的神力,怎么会身染血渍?”

    在西风神的记忆中,哪怕阿[bo]罗刚刚出生的时候,祂那头如阳光织就的发丝都是辉光四[she]、一尘不染的,又为何会沾染血污?

    难道那守卫古老神谕地的巨蟒皮同比想象中还要强大,以致阿[bo]罗都为了对付它而[jing]疲力尽,甚至到了难以调用神力打理自己的地步了吗?

    “我当时也没多想。”经泽费罗斯提醒,厄洛斯也发现了古怪。

    “你这么一说确实,阿[bo]罗最厌恶污秽,怎么当时会满身血污就回到奥林匹斯?罗斯,当时阿[bo]罗[she]杀皮同的时候你见到了吗?”

    “当然,我……”泽费罗斯刚要给出肯定的答复,突然愣了一下。

    没错,自己记得,胜券在握的阿[bo]罗优雅立于大地之上,面容冷漠如俊美的雕塑,湛蓝凌厉的眼眸紧[bi]着祂已视为必死的仇敌。

    祂亲眼看到光明神手挽银[se]神弓,一支又一支箭矢附着纯粹又强大的光明之力,于祂指尖流星般[she]出。

    而那条盖亚所生的玄[se]巨蟒皮同,只能在大地之上狼狈地四处奔逃,嘶嘶吐信着呼唤大地之母的庇佑。

    光明神披散的长发在风中如有生命一般缓缓游曳,那蕴含神力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如同流动的黄金……阿[bo]罗那以神力织就的袍角上连一丝泥土都不曾沾染……

    然后呢?皮同如何被阿[bo]罗[she]杀?大地母神盖亚有没有显出神迹拯救祂的血脉?

    阿[bo]罗是如何离开的德尔斐、又为何会满身血污来到奥林匹斯?

    泽费罗斯感到一股股脱力的眩晕,来自神力本源的深处仿佛隐隐有什么在向祂警告,又有什么被掩盖的东西正蠢蠢[yu]动着呼之[yu]出……

    “到了。”

    厄洛斯的出声提醒将泽费罗斯拔出了回忆的漩涡,一直牵引指路的风儿此刻都已散去,又复自由活泼地流动于周围的空气中。

    垂首能看到的是下方的一片绿[se],以及蜿蜒其间静谧流淌的艾芙洛塔斯河。

    风儿不住地传递给他催促欣快之意,祂也能感受到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活跃纯粹的自然元素,让祂感到心旷神怡。

    幻梦

    泽费罗斯知道,这样的环境对宁芙来说是非常理想的居所,看来树宁芙克洛丽丝应该就在这里。

    泽费罗斯与厄洛斯于河边降落,抬头入目便是繁茂苍翠的高大树冠,明媚的阳光透过绿宝石般的叶片洒下,如同金鳞的鱼儿在[bo]纹之间游曳跳动。

    河岸边的苇叶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往树林深处看去,即便不用神力,泽费罗斯也能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藏在绿与褐之间一抹属于宁芙的白[se]衣角。

    “先问问她吧。”厄洛斯显然也看到了藏在树后的宁芙,侧首对泽费罗斯说。

    *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克洛丽丝小声说。

    刚才她本来正在河边高高兴兴清洗她的头发。

    察觉有神明威压[bi]近后,顾不上沥干发梢的水珠就赶忙逃向了树林深处,没想到刚躲到一棵大树背后,就还是被无情的揪了出来。

    本以为就算被发现也还有逃跑时间的克洛丽丝直接被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巨风卷起,就这样送到了两位神祇的面前,还顺手替她烘干了头发。

    在外面不方便说话,于是泽费罗斯用风挟着克洛丽丝,跟着厄洛斯来到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废弃的爱神神庙,以防隔墙有耳。

    好在克洛丽丝已经有了上一次与神祇相处的经验,这一次又有温和的西风神一同在场,自己磕巴的时候还会出声为她补充。

    克洛丽丝又把自己如何能够看到那些故事的来龙去脉与爱神厄洛斯讲了一遍。

    厄洛斯维持着祂爱神的姿态,看似听得漫不经心,实则暗暗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克洛丽丝。

    这娇小的宁芙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可爱,刚被随意烘干的棕[se]的长发还没有来得及打理,正乱蓬蓬地披散在她单薄的肩上。

    若要勉强挑出她有魅力之处,那就只有那一双小鹿般灵巧的棕[se]眼睛,加上红着脸磕磕巴巴的样子也让人不由心生几分怜惜。

    厄洛斯也陷入了沉思,有着两位神祇在此,看宁芙的样子也不像说谎。

    如果她说的是真,一个普普通通的树宁芙又有什么资格,能够看到有关两位神明的预言?甚至其中的一位主角还是正牌的预言权柄掌握者阿[bo]罗。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某位神明的[yin]谋,又为何要派出这样一个堪称软弱无能的先锋,编出这样如同玩笑神明艳闻般的谎言?

    即使是想要宁芙仙女使美人计勾引泽费罗斯,也不应该派出这样的角[se]。

    厄洛斯心想。想要叫神祇都[se]授魂与,那起码应该拥有足够动人的美貌和清灵如泉的品[xing],像自己的妻子塞姬……

    惊觉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厄洛斯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百合花般俊美的脸上悄悄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泽费罗斯和克洛丽丝都没有注意爱神的失态。趁着厄洛斯思考的时候,泽费罗斯用神力为克洛丽丝梳理好了头发。

    而克洛丽丝眼睛亮亮地看着温柔俊秀的西风神,早就把还在旁边的爱神抛到了脑后。

    “克洛丽丝知道的事很多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本来有些奥林匹斯上面我不清楚的隐秘,之前在你的神殿,通过你我核对也基本都能确定。”

    怀着歉意为宁芙梳顺长发,泽费罗斯转头对厄洛斯说,

    “再就是应该发生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过的,关于你和阿[bo]罗的月桂的事。”

    “于大地上追逐爱人而不可得,两次痛失所爱的银弓之神……”

    厄洛斯紧皱眉头,“我怎么感觉这是冲着阿[bo]罗来的,你我好像只是被[bo]及了?”

    “难道是祂预言之神的神力出现了问题?”

    泽费罗斯敏锐的捕捉了厄洛斯话语中的指向。祂们两个好像在预言中都只算是阿[bo]罗的绊脚石?

    “克洛丽丝,别急,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关于阿[bo]罗以外的神祇的预言?或者你还有没有接触过其他神明?”

    厄洛斯暗暗催动自己的神力笼罩宁芙,压低声音,用祂甜蜜的声音循循引诱,

    “我是爱与[yu]望的化身,美神之子厄洛斯。你有没有渴望得到的某份爱意?你想不想拥有令众人都倾倒的魔力与美貌?说出来,我会满足你内心最渴求的愿望。”

    如果宁芙是在为其他神明做事,不管威[bi]还是利诱,她的身上就多少会留有对方神力的痕迹。

    厄洛斯想要通过引导宁芙令她心神松动,好探查是否存在可疑。

    克洛丽丝果然双目失神,陷入了恍惚,但只短短一瞬,宁芙就闪烁着瞳孔清醒过来。

    刚从爱神蛊惑中挣出还有些懵懂的克洛丽丝好像想要看向一旁,还未投出的视线却又随着主人意识的回归而被收回。

    厄洛斯不由有点惊讶,这个宁芙竟然这么快就挣脱了自己的诱惑。

    虽然自己并没有拿出几分本事,但这对力量弱小的宁芙来说挣脱祂制造的幻梦也应该并不轻松。

    而经过探查,宁芙身上干干净净,只有自己和泽费罗斯的气息。看来真的只是个心灵纯粹、不知道为何被命运眷顾的宁芙。

    树宁芙细白的颈喉微微滚动,干笑着说那她再想想。

    克洛丽丝艰涩地悄悄咽了[kou][kou]水,刚才随着爱神轻描淡写的引诱,她已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优雅美丽的女子,被一位看不清容貌但自己知道非常俊美的男人温柔珍惜地抱在怀中。

    那感觉真的很美好,在幻梦中克洛丽丝知道大家都爱她,尤其是怀抱她的人,身处其中的自己感觉内心溢满的都是甜蜜与幸福,还有隐秘的骄傲与自得。

    只是那感觉让她突然回忆起了被温暖柔和的风紧紧包裹的温度和触感,令克洛丽丝想到了仍在身旁注视着自己的那位黑发的神祇,也意识到了自己正身处爱神营造的虚幻泡沫之中,因而很快从厄洛斯编织的幻梦中惊醒了过来。

    好险。克洛丽丝缓缓地吐出一[kou]气。

    “啊!”

    克洛丽丝才刚为没有在黑发的神祇面前失态而松了[kou]气,忽然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中仿佛被尖锥狠刺了一下,断断续续的画面片段就粗暴地侵^入了她的脑海。

    于此相比,爱神厄洛斯的幻梦可以说是太过甜蜜和温柔了。

    失去意识前,树宁芙克洛丽丝最后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