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之眼同谢妄生生相息，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怎会有人换掉自己的眼睛？
    是谁胁迫谢妄这么做？
    凌鸣玉很难描述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诧异、愤怒、心痛……
    他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恨不得令取谢妄右眼的人永坠地狱。
    可到头来却茫然的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夺取谢妄右眼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犹如当头猛浇下一盆冰水，凌鸣玉心中的熊熊火焰瞬间泯灭，只余无可奈何的青烟。
    谢妄只剩下一只天衍之眼了。凌鸣玉在心中告诉自己。
    天衍之眼在谢妄身躯中温养这么多年，早就和谢妄经脉融为一体。
    失去其中一只，对谢妄而言无异于断臂，他的修为和能力都会断崖式下跌；
    而若失去两只，损伤的则不仅仅只是修为了。
    试想一个人若是经脉断绝，他身躯内的灵气，便会源源不断从断开处逸走。
    待此人灵气逸尽之时，也就是此人命绝之时。
    失去两只眼睛，绝的是谢妄的命。
    凌鸣玉想开口告诉谢妄“千万不要轻信林苍古”。
    可他喉间干燥不已，一用力仿佛被砾石狠狠摩擦，根本发不出声音不说，更是犹如刀割般疼痛。
    凌鸣玉只能无力的躺在原地。
    他听到林苍古一边痛嚎一边诱导：
    “解药……”
    “吟儿的性命……”
    凌鸣玉忽然响起石室内，林苍古喂给他的药。
    虽然凌鸣玉冥冥之中，预料到哪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却不曾想，服下这药的自己，最后竟成了林苍古用来威胁谢妄的利器。
    凌鸣玉沉重的闭上眼皮，内视丹田。
    虽然身上的疼痛暂时消失，但凌鸣玉却明白，并非是他伤势恢复。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躯仿佛破了洞的口袋，生机正源源不断的流失。
    多日来的折磨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重创。
    凌鸣玉清楚的明白，就算此时勉强将“此时的窟窿”补好，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凌鸣玉昏睡片刻，等他再度昏昏沉沉睁开眼时，耳边最后传来林苍古的声音：
    “失去一只眼睛，还是失去我的好吟儿，二者间孰轻孰重，我想你心中恐怕早有定夺了吧？”……
    林苍古这番话音落下后，长街上陷入长久的死寂。
    凌鸣玉等了许久，都不曾听到谢妄的回应。
    他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艰难掀起沉重的眼皮。
    便见林苍古身前，谢妄宛如沉思般站在原地，仿佛当真在思考林苍古话语中的可实施性。
    不…不要……
    凌鸣玉在心中不停的摇头。
    视线里，谢妄缓缓抬起左手，掌心虚落到他仅剩的灵动的左眼上。
    他眼睫微垂，漆黑的瞳孔为他苍白的面颊增添数分脆弱。
    凌鸣玉一眼看出来：谢妄在犹豫。
    林苍古用仅剩的左眼也终于分辨了出来，他面上的喜意愈发明显，生怕谢妄改变主意般狂热道：
    “是的，你失去一只眼睛，还有另一只，可吟儿只有一条性命，若吟儿死了，你可当真就彻底失去——”
    林苍古未说完的话，随着他被切掉的舌头一齐落在地上。
    他再也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无意义的痛呼。
    目睹一切的凌鸣玉眼睫一颤，他心中虽然害怕，却并没有对林苍古的怜悯。
    林苍古行至此步，全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凌鸣玉担心的是……
    谢妄面颊左眼处，散发出金色光芒，他原先虚搭在左眼之上的食中指，此时已半个指节都没入金色光芒之中。
    凌鸣玉目光紧紧追随着谢妄那没入金光的指尖，他在内心狠狠摇头，心中仿佛被尖锥狠狠刺入，支离破碎到鲜血淋漓。
    没有谢妄的左眼，他会死；
    而谢妄失去仅剩的左眼，同样命不久矣。
    凌鸣玉忽然双手挣扎着摸向腰侧，那里藏着他曾叫松眠为他暗中送来的东西。
    凌鸣玉忽然觉得空乏的体内，忽然盈出一丝微弱的气力。
    凌鸣玉不知道这气力究竟是从何而来，但却支撑起他缓慢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
    凌鸣玉拔出腰侧的雪白的短刃，将其抵在心口上。
    短刃刺破胸膛皮肉的瞬间，凌鸣玉感受到一丝令人清醒的凉意。
    就在这时，刑台下的两人，终于发现了刑台上的异常。
    “呜呜呜！”林苍古目光惊恐胡乱大喊，仿佛看到了此生最令他恐惧的东西。
    谢妄目光如炬回过头，左眼上金光剧烈明暗。
    便见凌鸣玉摇摇晃晃站在刑台边缘，手中持着一把雪白的短刃，抵在胸前。
    他斑驳的衣袍被风卷起，整个人轻飘飘仿佛一只即将坠落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