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而坚定的拒绝了应棠,“不必了。”
    应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里刚刚迸发出的亮光也熄灭了。他抖了抖干涩的嘴唇,仔细确认了祝宝棋的神情后小声问:
    “你……都记得,是吗?”
    祝宝棋略感疲惫,反正宁子蹇都知道了,不差一个应棠。
    “是。”他点头,“所以,我不可能跟你走,懂吗?”
    应棠的脸色更加惨白,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磕磕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望着祝宝棋的眼神瞬间更加低落,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才发现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对、对不起……”
    祝宝棋摇头:“没关系。”
    他的这句话让应棠更无措了。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原来他两辈子都没有看明白祝宝棋。每次当他自以为足够了解这个人的时候,祝宝棋又总能让他意外。
    就好比现在。
    上一世他们闹得很难看,甚至应棠将被宁子蹇欺骗的愤怒一并发泄在了无辜的祝宝棋身上,毒杀他的时候还偷偷换掉了宁子蹇给的毒药,满含着恨意亲眼看着祝宝棋痛苦死去。
    这一世他带着内疚接近祝宝棋,满心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补偿的机会,可是原来祝宝棋什么都知道,他想要补偿赎罪的行为忽然成了笑话。
    但是不应该。
    应棠这么想着。
    正如前世他想看祝宝棋临死前的丑态一样,今生他希望祝宝棋恨他。这样他才可以无限低下身子去偿还罪孽,让良心不那么难过。
    正常人都会恨害自己的人,祝宝棋既然都记得,那他没道理不恨他。
    可是……他偷偷瞥了一眼烛火下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祝宝棋,心里愈发没有底气。他看不清祝宝棋,也不明白他这些日子为什么还能如常的同他讲话,哪怕现在他们坦诚相见,祝宝棋也没有露出任何憎恨厌恶的表情,平静的就像前世真的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补偿的话,没有必要。”祝宝棋淡淡的说,“我没有恨过你,所以你也不用愧疚。”
    应棠的眼睛猛然睁大,他不可置信的失声道:“为什么!?”
    “是我杀的你!你为什么不恨我???”
    祝宝棋认真想了想,“需要理由吗?”
    “那你就当我圣母好了。”
    但是应棠显然不信,他不停摇头,呼吸也急促起来:“我不相信!你肯定在说谎,是不是?”
    祝宝棋也不懂他,怎么会有人上赶着非要别人恨他:“总之,我是不会同你走的。”
    “尚春马上就要来敲门了,你还是快点离开,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以宁子蹇的性子,若他得知应棠偷偷来见他,估摸着后果会很严重。
    “你必须跟我走!”应棠不管不顾上前拉他,“不管你恨不恨我,也不管你信不信,你必须跟我走!”
    “我是为你好!”
    祝宝棋不肯,两人在狭小的室内拉扯起来,不小心踢翻了水桶,流水洒了一地,惊动了外面的尚春。
    “快走!”祝宝棋皱眉,“难道你想被他们发现吗?”
    他的身边不知道被宁子蹇安插了多少人,应棠根本没有能力带他离开,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触怒宁子蹇,于他和应棠没有半分好处。
    应棠气急败坏,可是外头侍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得放开抓着祝宝棋的手,转身从墙上开着的小窗户钻了出去,转瞬消失在原地。
    等到尚春赶来,祝宝棋刚刚穿好衣服,假装无辜的说:“朕不小心把桶打翻了,尚春你让人收拾收拾。”
    尚春不疑有他,转身吩咐几个小太监去拖地,没过多久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干净整洁。
    “你们都出去吧,朕困了。”他摆摆手赶人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尚春笑眯眯的带着人离去。
    祝宝棋懒得管还湿着的头发,直接爬上|床躺下。他说困倒也不是托词,眼皮沉重头脑昏沉,恨不得马上就睡死过去。
    他睡得香甜,可惜有的人睡不着。
    乔双玉坐在灯下对着案桌上半开的书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宫女几次催促,他才意识到已经夜深了。
    初冬夜间寒凉,可是乔双玉的房内没有燃着暖炉,连个汤婆子都没准备,冷冰冰的像地窖,屋外守着的小太监不住偷偷跺脚,暗暗纳闷昭容为何不生火,反而衣着单薄独坐在桌前直到深夜,不冷吗?
    乔双玉心善,让他们都各自回屋歇息,不叫人受冻在外守夜,自己也跟着吹灭蜡烛上|床,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却怎么都睡不着。
    自从重生回来,他每晚都失眠,几乎没有睡过好觉。
    他握着薄毯自虐般想着。
    越苦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