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把门带上。”
    “是,父亲。”
    ……
    半夜,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支开周围太监,独自一人来到了冯保目前住的地方。
    冯保趴着身子,半睡半醒间猛地瞥见自己床边站着一道黑影,正与欲呼喊求救时,却被该黑影捂住了嘴。
    “闭嘴,小声点!”
    黑影一边捂嘴,一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
    “干爹!我就知道您老没有放弃我。”
    而冯保也听出了黑影的声音,神色欣喜,这是自己的义父,大明朝除了皇帝以外,权势最重的人。
    “义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帮白眼狼见我失势,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冯保说到激动处,便想要翻个身,谁知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啊,这次可走大运了!”吕芳看着冯保身上的伤口,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走大运?”冯保看向吕芳的眼神中满是迷茫。
    “今儿这事,你算是在皇上那边留了名了,往后怎么样还用我说吗?”
    “可是皇上不是刚让禁军打了我二十鞭吗?”冯保听完吕芳的解释,仍是不解。
    “你小子,怎会如此愚笨……”吕芳摇了摇头,随即耐心地解释起来。
    “当时徐阁老都那么说了,不找个人出来顶罪这件事就翻不了篇,况且皇上也需要对徐阁老有一个交代,若是皇上不叫人打你这二十鞭子,而是把你交给那帮清流去治罪,又当如何啊?”
    一想到被清流抓去治罪可能的下场,冯保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所以说啊,皇上是在保你!这二十鞭子,真值啊!”
    见冯保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吕芳脸上带着笑意,望向窗外,不禁感慨道:“往后说不定义父还有依靠你的地方呢!”
    “不敢,不敢,我一定好好侍奉义父!”冯保听闻吕芳的话,连忙出声安慰。
    “今儿我高兴,就再送你几句话吧,你可要听好了!”吕芳说着,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那些做官的常说,做官要三思,这三思是什么呢?无非是思危、思退、思变!”
    “思危,思退,思变。”冯保低声呢喃吕芳的话,随后陷入沉思。
    “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大家都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里做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
    “禀义父,孩儿明白了!”
    打通了心中郁结,冯保只觉得念头通达,身心畅快,连带着背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第八章 御前会议(1)
    下了好些天的大雪终于停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天色还是十分阴沉,让人不由得感到几分不快,而今天是御前会议召开的日子。
    内阁外,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为首的五人,皆翘首以盼,等待内阁成员们的到来。
    不一会儿,五顶颜色各异的轿子停在了内阁外面,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张居正、严世蕃、高拱,在仆人的搀扶下,先后下了轿子。
    “严阁老!”吕芳满脸堆笑,率先向严嵩打着招呼。
    “吕公公。”严嵩微微躬身,以示礼节。
    两人并排而行,开始寒暄,身后跟着一众司礼监以及内阁成员。
    “严阁老去年八十,过了今年就是七十九了!”
    “哪里哪里,我这把身子骨,老咯!”
    严嵩笑着,脸上遍布的老年斑也一齐颤动,在吕芳的搀扶下,迈上台阶。
    “哪里哪里,严阁老身子骨硬朗着呢,我看呐,至少还得再干个二十年呢!”
    “再干二十年,那不得遭人嫉恨死了!”严世蕃愤愤插话道,眼睛的余光瞥向徐阶的方位。
    “你!”一旁的高拱想要为徐阶讨回公道,而徐阶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示意众人跟上严嵩和吕芳的脚步。
    “严阁老,今儿咱们可算是同舟共济了!亏空上的事,咱能过去就过去。”
    进入内阁前,吕芳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嘱咐一句。
    “行,咱能过去就过去。”严嵩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吕芳的提议,而身后的其他内阁成员包括严世蕃在内,皆神色闪烁,一言不发。
    “那咱就进去吧。”
    “嗯。”
    ……
    今天的内阁显得有些拥挤,不大的房间内面对面摆了两张桌子,都各有五个座位,珠帘后摆放着一张龙椅,嘉靖皇帝正无聊地摩挲着上面雕刻的龙头,龙椅旁边摆放着一个由玉制成的磬(注:一种打击乐器),而从外面是看不到帘子里面的情况的。
    随后两方入座,一边是以严嵩为首的内阁,一边是以吕芳为首的司礼监,帘子后面坐着嘉靖皇帝。
    内阁会议还未开始,严嵩便向帘子后面的嘉靖皇帝行礼道:“仰赖皇上如天之德,大家勤于国事,这场雪是皇上祈下来的!”
    紧接着严嵩又转过身去看向众人,沉声道:“而有些人却借着气候问题,来诽谤朝廷。”
    听见严嵩的话,众人皆是明白严嵩所指——先前被杖毙于紫禁城午门的钦天监监正周云逸。
    ‘叮!’一道清脆的响声在帘后响起,帘后的嘉靖敲响了玉磬。
    司礼监太监吕芳听闻,对着严嵩微微点头:“议事吧。”
    紧接着吕芳首先向严嵩释放了善意:“严阁老,先把票拟递上来吧!能批的,我们司礼监都批了。”
    严嵩听闻,颤颤巍巍地起身,将桌上的票拟码放整齐。
    “内阁拟好的票都在这了,先把去年的账清了,然后咱们议今年的开支。”
    正当吕芳从严嵩的手中接过票拟时,一直沉默的徐阶却是率先开口:“吏部工部的超支太大,我们户部没敢签字。”
    说完,徐阶也不管众人,径直闭目养神。
    端坐一旁的严世蕃一听就炸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开口反驳道:“什么叫超支太大!当初各部拟票的时候你们都在场,现在却说我吏部工部超支太大?”
    “在场不代表我们同意。”高拱眯了眯眼,淡淡回应道。
    严世蕃气急,食指指向高拱:“我吏部工部的账单你们不签字,张居正兵部的账单你们看都不看就直接签了!你们户部到底要干什么?”
    先前一直闭目养神的徐阶却是开口提醒道:“小阁老,户部是我大明的户部,而不是什么我们的户部,同理,吏部工部也是我大明的吏部工部,而不是你严世蕃的吏部工部!”
    听闻这番诛心之言,严世蕃更加气急,看向严嵩的方向喊了一声:“爹!”
    严嵩缓缓抬头,那满是寒意的目光扫过严世蕃,不带一丝表情。
    “这里没有什么爹,这里只有我大明的臣子。”
    严嵩又看向高拱,语气轻缓:“你们户部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嘛。”
    高拱怒目圆睁地抽出账本,朗声道:“去年我大明税赋一共三千两百八十万两,开支四千六百五十万两,亏空一千三百七十万两,而这亏空的一千三百七十万两,皆是吏部和工部的亏空。”
    说完,高拱又瞥了严世蕃一眼,继续道:“现在却让我们户部从其他部来拟票,甚至吏部和工部还将其中三百万两账单加到了兵部的账上,这让我们怎么签字?”
    “大不了我这户部侍郎不干了!”高拱越说越急,大有撂挑子的趋势。
    就在这时从珠帘后传来一声闷哼,高拱听闻连忙止住了话头,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免紧张,皇帝不高兴了。
    严嵩和吕芳同时看向珠帘,片刻后,吕芳开口劝诫道:“大家议事就议事,不要扯其他的话题。”
    从进入内阁便一直沉默的张居正也开口道:“那三百万银子记到我兵部的账单上,上面写的是为兵部抗倭所制的三十艘战船,可实际上,我兵部没见到一艘战船!”
    张居正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彻底引爆了现场,就连一直淡然的吕芳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惊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