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日注定是不太平的春日,昱王和靖王被赐了封地,五月就要启程前往封地。
    说是封赏,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位王爷自此要远离权力的中心了 。
    那涉案六十八位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
    而那些学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参加科举考试,还会累及三代。
    经过一番清洗,朝堂人人自危,往日里张扬的官员倒是都收敛不少,一时竟有些台阁生风的气象。
    等到此案初步结束已经是五月初,宣帝下令重考,将时间定在七月中。
    而靖王和昱王要启程前往陇西和赣南的消息,还是在顾爻和袭越下棋的时候下人来报的。
    顾爻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两位王爷会寻求转机的,好歹拖一拖,拖到五月末。
    袭越倒是毫不意外,继续落子。
    顾爻看了看棋局,刚刚自己走神了一会,竟让自己的白子走上了绝路。
    叹了口气,顾爻放下手中的棋子。
    “成端,是我输了。”
    袭越一颗颗将黑子收起。
    “不是你输了,是你太不专心了,棋局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顾爻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袭越,“今日成端好似完全不意外两位王爷突然离京。”
    袭越将棋子放回棋奁,笑笑道,“本就不算意外,就算他们想赖着,我那父皇也断断容不下他们。”
    顾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袭越看向窗外,石榴花层层叠叠,烧出一片红焰。
    有人细心打理的庭院,迎来新生。
    “王爷的人手都安排进朝中了吗?”
    袭越闻言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否认。
    “乐安如何能知?”
    顾爻看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博弈。
    听到袭越的询问也不回答。
    “我曾问过王爷,想不想争?王爷曾说过有不得不争的理由,而乐安,会一直站在成端身后。”
    袭越闻言转头看着顾爻,带着审视和斟酌。
    听到顾爻的话说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但是要他全然相信顾爻也是不可能的。
    棋盘上白子和黑子战况逐渐焦灼,顾爻顿了顿,落下黑子接着说道,“王爷问这个问题是忘了我的身份吗?”
    袭越失笑,是自己一时傻了。
    顾爻是谁?
    顾家嫡次子,顾丞相的儿子。
    顾家百年名门,在朝中根基甚稳。
    顾丞相更是深得宣帝宠信,顾家长子从戎,那文官这边的势力不出意外就是要顾爻接手的。
    只要顾家想查,总能查到的。
    而顾爻如今也已经将近弱冠,自然要接手家中事务。
    只是这个少年在自己面前过于软和,才让自己产生了顾爻不谙世事的错觉。
    顾爻不再多言,继续与自己博弈,袭越一看,棋盘上白子节节败退,无力回天。
    他就是要让袭越看清楚,顾爻不是一个单纯少年,是顾家嫡子,是有首辅之才的人。
    他在袭越面前是这副模样,只是因为他是袭越而已。
    白子被逼上绝路,顾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抬眸直视袭越。
    “王爷,我要参加七月的会试。”
    顾爻的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
    袭越一愣,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顾爻。
    顾爻扬唇一笑,解释道,“如今朝堂职位空缺,皇上特许之前因故无法参加会试的学子可重新报名,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既然王爷要争,那我便会鼎力相助。”
    袭越欲言又止,几番斟酌,最后还是拍了拍顾爻的肩膀,嘱咐道,“多加小心。”
    肩膀上的重量稍纵即逝,却直直压在了顾爻心头。
    他知道袭越不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只是树大招风。
    顾家已是朝中的焦点,顾爻若在科举中一举夺魁,照如今朝堂这个局势,必会大加封赏。
    顾爻是可以快速进入权力中心,可同时也伴随着风险。
    若靠着顾家运作,顾爻会从一个小官做起,一步步往上升,稳扎稳打,也不显眼,更为稳妥。
    可是如今,却要为了袭越争上一争。
    顾爻收好棋子,起身,行了个大礼。
    “王爷,乐安拜退。”
    袭越知道,近期他们不能再见面了。
    不能,也不合适。
    既然顾爻要做那个明面上搅弄风云的人,便不能和皇子交往过密。
    顾家次子,新科状元。
    这两个名头一压,顾爻若想要迅速揽权得到重用,便只能忠于帝王。
    袭越心头有些莫名苦涩。
    顾爻执棋的手未沾有半分污秽,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却要为了他卷进权力漩涡,在一片黑暗中搅弄风云。
    那双玉笋般的手,洁白无瑕,如今却要沾上权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