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二老从未责怪过他,这句不孝子,他也当的。
    顾爻保持着弯身的姿势许久才起身,这是对顾家二老无法弥补的歉疚。
    是原主的,也是他的。
    顾爻起身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许久,青竹看不懂顾爻眸中思绪,只觉得这般的小少爷满身寂寥。
    明明初升的旭日都荡开了飘渺的晨雾,却怎么也暖不到满身水汽的小少爷。
    顾爻收回视线,缓步踱进高耸威严的城门,像是踏进了一生的囚笼。
    却只有心甘情愿。
    顾爻一个人慢慢走回丞相府,把自己抛在床上,才缓缓回神。
    『“小九,跟着我的暗卫回宫复命了吧?”』
    0529正在和66视频,听到顾爻的呼唤,急忙查看。
    『“宿主大大,他已经回去复命了。”』
    顾爻松了口气,城门口一场戏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做戏给袭越看。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可是,他好像有些入戏了。
    顾家,樊家的人都太好了,对顾爻是全心全意的疼爱。
    顾爻可以不在乎爱情,却无法忽略两家的亲情。
    这份情太重了,重到顾爻还不起。
    他确实是不孝。
    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顾爻坐起身来略微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眼底满是愧疚。
    无奈叹了口气,顾爻又把自己抛回柔软的锦被里。
    不想了,反正今天告假,睡个回笼觉再说。
    第26章 白衣卿相26
    顾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温柔的母亲,博学的父亲,还有顾家人,樊家人,他们其乐融融,笑着朝他招手。
    他努力朝他们奔去,想抱住他们。
    可是刹那间,所有人带笑的脸庞都变得支离破碎,像一片被打碎的镜面,扭曲而锐利。
    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手指,指尖流出的血,染上了光洁的镜面,映出一片凄艳的红色。
    在每一片支离破碎里,他看见了每一次的悲剧。
    有顾爻的,也有顾乐安的。
    他看见父母用身躯在车祸发生时把他护在了身下,温热的血流过他的脸颊,流入脊背,浸透了白色的衬衫。
    他知道,那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恨,他的仇。
    他看见顾家上下百余口人,被羽林军就地格杀,血流了满地,染红了青石台阶。
    上到二房的老祖母,下到三房不过出生百日的稚童,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他看到了顾乐安一杯毒酒的死去,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不甘而扭曲。
    还有樊家,死的死,伤的伤,软糯糯的,跟在他后边喊着表哥的小表妹被恶霸抓去,欺辱至死。
    肮脏污秽的床上满是那少女的鲜血,而她才不过及笄之年。
    那是顾乐安的恨。
    每一片碎片,都是一场悲剧。
    ……
    顾爻旁观了一切,却怎么都阻止不了。
    “不要!”
    顾爻被梦中情景吓醒,心脏还在狂跳,那里弥漫着无力的绝望,顾爻抬手按着胸口,呼吸急促。
    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顾爻仰面,任由泪水滑落在锦被上,洇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是他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过的惨状。
    顾家百年清正,历代顾家子嗣都以济世安国为己任。
    百年清流名门,却因为帝王猜忌毁于一旦,还要在死后蒙羞。
    樊家百年书香门第,出了多位大儒,济世之师,只求保全自身,从不参与党争。
    甚至樊家子嗣都很少有入朝为官的。
    却受到牵连。
    百年门第,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怎么能不恨呢?
    顾爻感觉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原主所有的绝望,一生清正,却因为爱错了人,连累了家人。
    悔恨吗?
    应该会的。
    顾爻缓了缓,才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顾爻觉得他还是太温柔了,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为什么不能是顾乐安呢?
    顾乐安的仇,应该那个死去的顾乐安自己来报,不是吗?
    顾爻抬手掩面,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
    0529抱紧自己,把自己蜷在角落瑟瑟发抖,掏出通讯器,颤抖着给66拨打电话寻求安慰。
    他觉得这样疯批的顾爻实在太可怕了。
    青竹给顾爻穿戴好朝服,眼底满是笑意,“小少爷穿着丞相的朝服,真真是丰神俊朗,出去不知要迷死多少闺阁小姐。”
    青竹脸上笑容一僵,忘记自家少爷不喜欢女子了。
    顾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好似没有意识到青竹的失言,转头朝他一笑,“你也就会哄我了。”
    拿上玉板,顾爻面色沉凝,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往里蜷了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