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搬了张桌子靠着床,袭越就坐在桌前批折子,只要能看到顾爻,他就觉得那颗悬着的心能稍微安定下来。
    深夜,值守的人都退守到殿外。
    袭越从桌前起身,脱下外袍,在火炉边烤了一会,才慢慢走回床榻,生怕吵到床上安睡的人。
    将少年人的身体轻轻揽进怀里,听着那微弱却清晰的心跳声,袭越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42章 白衣卿相42
    袭越下了早朝就紧赶慢赶着回了寝宫。
    今日顾爻醒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爻靠在床头,眉间微蹙,看着面前的药碗,一脸苦大仇深,显得格外孩子气。
    谁能想到那般光风霁月的顾丞相,居然怕苦呢。
    小太监端着托盘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却不敢有半句催促。
    现在合宫上下谁人不知这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看着小太监一脸隐忍的模样,顾爻叹了口气,也知道今日自己是任性了些。
    他不愿意为难别人,想抬手端起药碗,一双白皙修长的宽大手掌先一步将瓷碗端起。
    刚刚和那黑乎乎的药汤斗争太久,都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
    顾爻抬头看去,却撞进袭越盈满笑意的眸子,似一湖春水,温柔而溺人。
    顾爻却没有半分心动。
    他不敢了。
    昏暗不堪的记忆翻涌上心头,胸膛的伤口和膝盖的骨头隐隐作痛,让他的心下微沉。
    瘦削的指节紧紧攥着锦被,身子也止不住颤抖,低着头不敢看袭越。
    他怕了,怕袭越那双让他沉醉的明亮双眸里再次透露出对自己的厌恶和恨意。
    袭越看着顾爻那好似在等着审判的姿态,原本有些雀跃的心逐渐下落,好像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沟,冰冷而窒息。
    他艰难扯出一抹笑,想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
    他想上前抱住顾爻,他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再伤害他了。
    别怕……
    可当袭越伸出手,顾爻的身子却猛地一抖,像是怕极了的模样,却克制着自己不敢挪动半分。
    害怕再刺激到顾爻,袭越只能无力地收回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默默掩下苦涩。
    这都是他应当承受的苦果。
    艰涩开口,袭越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安抚笑容,“乐安,我已令刑部重查顾家的案子,相信不久就能还顾家清白。”
    本就是袭越一手谋划的污糟事,想要还顾家清白左不过就是再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只是这个由头不能找得太快,不然帝王朝令夕改的印象一旦在天下万民间定下,于国家统治不利。
    顾爻听到关乎顾家声誉的事,才肯看着袭越,“真的吗?陛下真的会还我顾家清白?”
    看着顾爻眼底的光亮,袭越艰难点了点头,“朕保证,至多一月,必还顾家清白。所以乐安更要好好吃药,养好身体,等着顾家清明的那天。”
    袭越将手上的药碗递过去,顾爻没有多说什么,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半分,好像刚刚为了那碗药纠结许久的人不是他。
    他知道,他如今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反倒是袭越看着顾爻这般干脆利落的动作蹙了蹙眉,眼里满是怜惜,让人下去拿盘蜜饯回来。
    乐安最怕苦了……
    听到袭越的吩咐,顾爻脸色微红,这么大的人喝药还怕苦,确实有点丢人。
    而且这么丢人的事还让人知道了。
    袭越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揶揄道,“乐安怎么了,是这屋里太热了吗?面色这般红。”
    顾爻撇过头不说话,好似有些羞恼,袭越也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别把人惹急了,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的美好氛围。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其他事。
    袭越是不敢,顾爻是准备整个大的。
    日子很快来到了中秋,合宫夜宴是大宣传统,袭越不能不去,他想让人将顾爻的位置安排在他的身边。
    皇帝身边,唯有中宫之位。
    看着袭越期待的眼神,顾爻喉头哽咽,从前不敢奢望的事摆在自己眼前,如今倒不敢再生妄念了。
    倒觉得有些荒诞。
    这破落身子,还是不要累及别人声名了。
    他跪下俯身,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耗尽了顾爻所有的气力,他喘着粗气,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此举不妥,恐惹人非议,有损,有损……有损陛下圣明。
    微臣,仍是……戴罪之身,不敢奢望于陛下身侧,求陛下收回成命。”
    顾爻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石砖已透着秋日的寒凉,冻得顾爻的膝盖如针扎般疼痛,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透着凉气。
    仿佛又回到那日的雨天。
    雨是真的大,也是真的冷啊。